過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是命令式的,內(nèi)容卻讓林微怔住:“明天,讓陳默帶你去選購畫具和顏料。顧太太,不該用那些劣質(zhì)的東西。”
林微猛地抬頭,看向他。他是在……關心她的創(chuàng)作?還是僅僅覺得,作為“顧太太”,她用便宜畫具有失身份?
不等她想明白,顧夜宸已經(jīng)起身,準備離開餐廳。然而,他剛站起來,身形卻微微晃動了一下,抬手按住了胃部,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臉色似乎也比平時蒼白幾分。
林微幾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你怎么了?”
顧夜宸放下手,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沒事。”
但他的額角,分明滲出了細密的冷汗。林微想起他晚餐幾乎沒動,以及他手邊那杯常年不變、對胃刺激極大的黑咖啡。
“你是不是胃不舒服?”她猶豫著,還是問出了口。想起自己發(fā)燒時,他雖然語氣冰冷,卻也叫來了醫(yī)生。一種莫名的沖動,讓她無法坐視不理。
顧夜宸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繞過餐桌,朝樓梯走去。但他的腳步,明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浮。
看著他略顯孤寂和倔強的背影消失在二樓樓梯口,林微站在原地,心情復雜。這個看似無所不能、堅不可摧的男人,原來也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面。
深夜,雨聲漸歇。
林微躺在床上,卻毫無睡意。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顧夜宸站在陽光房外沉默的身影,他關于向日葵的提問,他蒼白的臉色,以及他強忍不適離開的背影。
這個男人,比她想象中還要復雜。他冷酷、霸道、掌控一切,卻又會在細微處,流露出令人費解的舉動。他像一座覆蓋著萬年冰雪的火山,你永遠不知道冰層之下,是死寂的寒冷,還是即將噴發(fā)的熔巖。
她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想去廚房倒杯水。經(jīng)過客廳時,她下意識地看向二樓。
主臥的門縫下,透出微弱的燈光。
他還沒睡?是胃還在疼嗎?
鬼使神差地,她走進廚房,不是倒水,而是默默地找出小米,洗凈,放入鍋中,加入適量的水,打開了燃氣灶。藍色的火苗舔著鍋底,發(fā)出細微的聲響。她安靜地守在灶臺邊,看著小米粥在鍋中慢慢翻滾,散發(fā)出清淡的米香。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是報答他叫醫(yī)生之恩?是出于一種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基本關心?還是……某種連她自己都無法理清的、微妙的情愫?
粥熬好了,軟糯適中。她盛出一小碗,放在托盤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端上了二樓。
站在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禁區(qū)的主臥門外,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敲了敲門。
里面沒有任何回應。
她等了一會兒,又敲了一次,依舊寂靜。
他是不是睡著了?還是……不想理會?
正當她端著托盤,不知所措,準備轉身離開時,房門,卻毫無征兆地從里面被拉開了。
顧夜宸站在門口,穿著深色的絲質(zhì)睡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優(yōu)美的鎖骨。他顯然剛洗過澡,黑發(fā)還有些濕漉,幾縷不羈地垂在額前。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銳利如常,帶著被打擾的不悅和一絲探究,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以及她手中那碗冒著熱氣的、與他格格不入的小米粥上。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林微端著那碗溫熱的粥,站在禁區(qū)的門口,仰頭看著那個如同暗夜帝王般的男人,大腦一片空白。
她該如何解釋,這碗越界的、不合時宜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