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雨刮器規(guī)律擺動的聲音,以及兩人之間那無聲流淌的、沉重而黏稠的氛圍。
林微蜷縮在座位上,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老宅里發(fā)生的一切還在她腦海里翻滾,顧母的羞辱,顧夜宸的維護(hù),以及那句“我的人”……這一切都像是一場荒誕的夢。
“她的話,”顧夜宸突然開口,聲音在雨聲的襯托下,少了幾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悶,“你不用放在心上?!?/p>
又是這句話。林微心里泛起一絲苦澀。她轉(zhuǎn)過頭,看向他線條冷硬的側(cè)臉,鼓足了勇氣,輕聲問道:“那你呢?顧總……你剛才說的那些,維護(hù)我,是因?yàn)椤抑皇恰愕娜恕蝗輨e人侵犯,還是……”
還是因?yàn)椋幸稽c(diǎn)點(diǎn),在乎我這個(gè)人?
后面的問話,她終究沒有問出口。她害怕聽到那個(gè)讓她更加難堪的答案。
顧夜宸沒有立刻回答。他依舊看著前方,雨幕中的城市燈火如同破碎的星光,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明明滅滅。
車廂內(nèi)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林微的心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去,自嘲地想,果然,又是她癡心妄想了。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會……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等待,將視線轉(zhuǎn)向窗外時(shí),顧夜宸卻突然動了。
他轉(zhuǎn)過頭,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車內(nèi)的光線昏暗,他的臉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格外明亮,也格外深邃,仿佛要將她吸進(jìn)去。
“林微,”他叫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近乎壓抑的認(rèn)真,“我顧夜宸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釋動機(jī)?!?/p>
他的話語依舊帶著他特有的霸道,但林微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不同。他沒有直接否認(rèn),也沒有用那種冰冷的、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
他頓了頓,視線在她微微泛紅的眼圈和蒼白的臉頰上停留了片刻,眸色更深了些許。然后,他幾乎是幾不可聞地,說出了一句讓林微心臟驟停的話:
“但你記住,只要你在契約期內(nèi),站在我身邊一天,我就會護(hù)你一天周全。沒有人可以動你,也沒有人可以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這話不像情話,更像是一種承諾,一種基于強(qiáng)大實(shí)力和絕對掌控力的宣告??陕犜诹治⒍?,卻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她心潮澎湃,也更讓她……想哭。
不是因?yàn)楦袆?,而是因?yàn)橐环N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委屈和心酸。他給了她庇護(hù),卻依舊將她圈定在“契約期內(nèi)”。這份維護(hù),是有期限的。
眼淚毫無預(yù)兆地涌了上來,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急忙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飛速掠過的、被雨水扭曲的街景,拼命地想將眼淚逼回去。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這么脆弱狼狽的樣子。
然而,細(xì)微的抽泣聲,在寂靜的車廂里,還是無法完全掩飾。
顧夜宸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他聽到了。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安慰的舉動。只是,車速在不知不覺中放緩了些許,原本有些冷硬的車內(nèi)氛圍,似乎悄然發(fā)生了一絲變化。
車子最終沒有開回那座冰冷豪華的臨江別墅,而是在一個(gè)林微意想不到的地方停了下來——城郊的一處觀景平臺。這里地勢較高,可以俯瞰大半個(gè)城市的夜景,只是在這雨夜,視野并不算好,只有一片朦朧的光海。
顧夜宸熄了火,雨聲瞬間變得更加清晰。
“下去走走?!彼忾_安全帶,語氣不容置疑。
林微有些愕然,但還是跟著他下了車。顧夜宸撐開傘,將她納入傘下,兩人并肩站在平臺邊緣,望著腳下那片在雨中顯得格外迷離的城市。
雨水敲打著傘面,發(fā)出噼啪的聲響。夜風(fēng)帶著濕意吹來,有些冷,但身邊男人身上傳來的溫?zé)釟庀?,卻奇異地驅(qū)散了一些寒意。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站著,誰也沒有說話。一種前所未有的、微妙而復(fù)雜的氣流在兩人之間悄然流轉(zhuǎn)。沒有了往日的針鋒相對,沒有了小心翼翼的試探,也沒有了冰冷的契約隔閡,只剩下雨聲、夜色,和一種近乎和平的、卻又暗潮洶涌的靜謐。
過了許久,久到林微覺得自己的腿都有些發(fā)麻,顧夜宸才再次開口,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遙遠(yuǎn),卻又異常清晰:
“小時(shí)候,每次覺得壓抑,無處可去的時(shí)候,我會一個(gè)人來這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