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抬起頭,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因為情緒的激蕩反而泛起一絲淡淡的紅暈。她沒有去看那張支票,目光直直地看向周雅茹,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堅定,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勇氣:
“伯母,謝謝您的‘好意’。”
她將“好意”兩個字咬得微微重了些。
“但這筆錢,我不能要?!?/p>
周雅茹瞳孔微縮,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意外和慍怒。在她看來,林微這樣的女孩,為錢而來,自然也該為更多的錢而離開。貪得無厭?還是……
“怎么?嫌少?”周雅茹的語氣徹底冷了下來,帶著冰碴,“林小姐,貪心不足蛇吞象。五百萬,對你來說已經(jīng)是天文數(shù)字了。不要挑戰(zhàn)我的耐心。”
林微站了起來,她身材纖細,此刻卻站得如同一株在風雪中努力挺直的白楊?!安皇清X的問題。我和顧總之間,有具有法律效力的契約。契約期限未到,我不能,也不會單方面違約離開?!?/p>
這是她能找到的,最理智,也最站得住腳的理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支撐她說出這句話的,不僅僅是契約精神,還有那份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對顧夜宸悄然滋生的、不該有的期待和……執(zhí)念。
“契約?”周雅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語氣充滿了譏誚,“你以為那種東西,在顧家面前算得了什么?只要我想,有一百種方法可以讓它變成一張廢紙,讓你悄無聲息地消失。我肯給你錢,是給你體面!”
這話語里的威脅毫不掩飾,比蘇晚晴的更加冰冷,更加權勢滔天。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心臟。但她看著周雅茹那雙勢在必得的眼睛,骨子里那點被逼到絕境的韌性,反而被激發(fā)了出來。
“我相信顧總有他的安排和考量。”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在契約結束之前,我會履行我作為‘顧太太’的義務。至于我和顧總之間……是我們的私事?!?/p>
她頓了頓,迎上周雅茹驟然變得凌厲的目光,幾乎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補充道:
“不勞伯母費心?!?/p>
“你!”周雅茹徹底被激怒了,她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不堪一擊的女孩,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頂撞她,甚至敢公然反抗她的意志!她猛地一拍茶幾,上面的名貴茶杯震得叮當作響,茶水濺了出來,“林微!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夜宸對你有點不一樣,就是喜歡你了嗎?他只是一時興起,或者干脆就是可憐你!等他玩膩了,或者找到了真正合適的人,你就會被像扔垃圾一樣扔掉!到那時候,你一分錢都拿不到,只會比現(xiàn)在更難看!更狼狽!”
那句“像扔垃圾一樣扔掉”,像最終的重錘,狠狠砸在林微的心上。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幾乎要支撐不住。
是啊,這何嘗不是最可能發(fā)生的、血淋淋的現(xiàn)實?她的堅持,她的反抗,在絕對的權勢和冷酷的現(xiàn)實面前,是否真的不堪一擊?
就在林微搖搖欲墜,周雅茹臉上重新浮現(xiàn)出那種掌控一切的、冰冷而輕蔑的神情,準備下達最后通牒時——
一個冰冷而熟悉的男聲,如同裹挾著西伯利亞的寒流,突兀地從客廳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方向傳來,清晰地穿透了整個空間:
“我的事,什么時候輪到別人來做主了?”
“我顧夜宸的人,是走是留,還輪不到別人來指手畫腳。”
林微和周雅茹同時渾身一震,猛地轉頭望去。
顧夜宸不知何時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同覆蓋著阿爾卑斯山脈的終年積雪。他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著駭人的黑色風暴,目光先是在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林微身上停留了一瞬,那風暴似乎更加洶涌了幾分。隨即,他視線一轉,如同出鞘的利劍,裹挾著無盡的寒意與威壓,狠狠刺向了臉色驟然劇變的周雅茹。
他一步步走進來,腳步聲在極度寂靜的客廳里回蕩,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神經(jīng)上。
他走到林微身邊,沒有看她,卻以一種絕對保護的、甚至帶著宣告意味的姿態(tài),將她完全擋在了自己身后,徹底隔絕了周雅茹那咄咄逼人、充滿壓迫的視線。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母親,聲音冷得沒有一絲人類情感,仿佛來自北極冰原的深處:
“母親,您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