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沉默,依舊拒絕交流。每日送來的、關于顧廷淵最終下場的簡報(顧廷淵在被捕過程中企圖引爆身上炸藥同歸于盡,被狙擊手當場擊斃),她也只是面無表情地看完,然后放到一邊,仿佛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句號。
她告訴自己,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是他欠她的,欠念安的。他的這些舉動,無法彌補失去孩子的萬分之一痛楚,也無法抹去她心中那根深蒂固的、因他而起的怨恨。
她強迫自己忽略那個帳篷的存在,忽略那輛越野車,忽略所有因他而改變的細節(jié)。她看書,看雪,努力讓自己沉浸在一種麻木的平靜里。
然而,有些東西,終究是不同的了。
她的目光,會不受控制地,在某些時刻,飄向窗外那片雪松林。她會下意識地去分辨,那頂帳篷的煙囪是否在清晨冒起炊煙,判斷他是否還在那里。她會在他可能外出處理必要事務(盡管很少)的時間段,感到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空落。
一天夜里,風雪驟起??耧L卷著雪沫,瘋狂拍打著玻璃窗,發(fā)出嗚嗚的聲響,仿佛要將整座療養(yǎng)院都吞噬。林微被風聲驚醒,再也無法入睡。
鬼使神差地,她裹緊毯子,走到窗邊,撩開厚重窗簾的一角,望向那片在暴風雪中模糊不清的雪松林。
風雪彌漫,能見度極低。但她依稀看到,那頂深灰色的帳篷,在狂風中劇烈地搖晃著,仿佛隨時都會被連根拔起。帳篷旁邊,似乎有一個模糊的黑影,正頂著風雪,艱難地加固著帳篷的固定纜繩。
是顧夜宸。
他就那樣站在零下幾十度的暴風雪里,身形在自然的偉力下顯得有些渺小,但動作卻異常沉穩(wěn)堅定,仿佛在守護著什么不容有失的堡壘。
林微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
她立刻放下窗簾,退回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仿佛這樣就能隔絕掉窗外那個身影帶來的沖擊。她告訴自己,他活該,這是他自找的。
可那一夜,窗外呼嘯的風雪聲,和那個在風雪中固執(zhí)堅守的模糊黑影,卻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暴風雪在黎明時分漸漸停息。
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恢復了極致的寧靜與純凈。陽光穿透云層,灑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
林微起床后,第一眼便望向窗外。
那頂帳篷依舊穩(wěn)穩(wěn)地立在那里,覆蓋著厚厚的積雪,像一個沉默的雪堡。帳篷旁邊,積雪已被清理出一片空地,那輛黑色越野車也安然無恙。
一切如常。
仿佛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風雪,和那個在風雪中堅守的身影,都只是她的一場夢。
護士送來早餐時,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昨晚的風雪真大啊,幾十年不遇。聽說顧先生在外面守了一夜,生怕帳篷出問題,影響到……這里的視線?!弊o士沒有明說影響到誰,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微握著勺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低頭,小口喝著碗里溫度恰到好處的粥。
味道很好,是她喜歡的口感。
她吃完早餐,照例走到窗邊坐下。陽光透過玻璃,暖融融地灑在她身上。遠處的雪山依舊,雪松林依舊,那頂帳篷也依舊。
她的心,似乎也依舊冰封著。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厚厚的冰層之下,某個被刻意忽略的角落,似乎因為昨夜的風雪和那個固執(zhí)的身影,產生了一道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裂痕。
午后,負責人再次來到她的房間,這一次,他的神色有些不同往常,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鄭重。
“太太,”他雙手遞上一個古樸的、帶著歲月痕跡的紫檀木小盒子,“先生吩咐,將這個交給您。他說……這是念安留下的,唯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