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抬起了頭。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卻燃起了一簇小小的、不屈的火苗。她受夠了這種隱形的凌遲,受夠了被人當作可以隨意評判的物件。蘇晚晴的挑釁,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那份倔強。
她可以接受契約,但不能接受尊嚴被肆意踐踏。
她看向顧爺爺,語氣恭敬卻堅定:“爺爺,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獻丑?!?/p>
顧爺爺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聲音低沉:“可。”
傭人在顧爺爺?shù)氖疽庀?,迅速準備好了簡單的畫板和紙筆,就擺在偏廳一隅。
林微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畫板前。她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將周遭所有的竊竊私語、審視目光都隔絕在外。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眸中只剩下了一片沉靜的專注。
她沒有畫風花雪月,也沒有畫想象中的美好。她的目光掠過窗外夜色中影影綽綽的玫瑰園,又掃過餐桌上那些精致卻冰冷的銀器,最后,定格在手中那支看似普通、實則沉重的鉛筆上。
筆尖落下,在潔白的紙面上劃過,發(fā)出沙沙的輕響。起初是凌亂的線條,漸漸勾勒出輪廓——不是嬌艷的玫瑰,而是纏繞著荊棘的、強韌的枝干。荊棘尖銳而密集,象征著周遭的惡意與困境,而枝干卻在荊棘的束縛中,以一種倔強不屈的姿態(tài),奮力向上生長,帶著一種原始的生命力。
她沒有刻意追求形似,而是用奔放而有力的筆觸,表達著一種情緒,一種在壓迫中掙扎、在困境中求生的力量感。整個畫面充滿了張力,甚至帶著一絲壓抑的痛苦,卻又在絕望中透出頑強的希望。
餐廳里漸漸安靜下來。那些原本帶著看戲心態(tài)的目光,慢慢變得驚訝,然后是凝重,最后,化為一種復雜的沉默。
當林微放下筆,那幅充滿力量感的《荊棘與枝干》素描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偏廳里落針可聞。
顧爺爺凝視著那幅畫,良久,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心中有溝壑,筆下自有山河。不錯?!?/p>
這簡短的評語,如同最終的審判,瞬間改變了餐廳里的氣氛。連周婉如和顧宏遠都露出了驚異的神色,看向林微的目光少了幾分輕蔑,多了幾分審視與……忌憚。
蘇晚晴的臉色則徹底陰沉下去,她精心設計的刁難,非但沒有讓林微出丑,反而成了她展示才華、贏得顧爺爺認可的舞臺!
顧夜宸站在林微身側(cè),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沉靜的側(cè)臉上,又移到那幅充滿力量的畫作上。他緊抿的薄唇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絲微小的弧度,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仿佛被那畫中的荊棘與枝干,輕輕撥動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手臂自然地攬住林微纖細的腰肢,將她帶離畫板前。他的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目光掃過全場,聲音平靜卻帶著無形的威壓:
“我的妻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什么?!?/p>
他低頭,看向懷中因剛才的專注和此刻他的靠近而微微臉紅的林微,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近乎溫柔的肯定:
“我們回家?!?/p>
回家……
這兩個字,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微心中漾開了巨大的漣漪。
在眾人神色各異的目光中,他擁著她,旁若無人地離開了偏廳,將她從這片充斥著玫瑰與荊棘的戰(zhàn)場,帶離。
坐進回程的車里,林微的心依舊無法平靜。今晚的經(jīng)歷,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顧爺爺?shù)恼J可,顧夜宸那句“我們回家”……這一切,是真的嗎?
她偷偷看向身側(cè)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他冷硬的側(cè)臉在窗外流動的霓虹下忽明忽暗。
那句“回家”,指的究竟是那座冰冷的豪宅,還是……別的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