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宿舍樓外的梧桐樹影還沉沉地壓在水門汀上,陳默已經(jīng)醒了。
他坐在床沿,手里捏著個巴掌大的小本子,紙頁邊角都卷了毛,里頭密密麻麻的字,猛一看像是課堂筆記。只有他自己曉得,這上頭記的都是些還沒發(fā)生的事——有些已經(jīng)應(yīng)驗了,張德貴偷電纜那樁就是;有些時辰未到,像東星廠鍋爐爆炸的日子。
他翻到“周大福電子管廠”那頁,指尖在“1982年3月15日”那行字上輕輕抹過。昨夜里畫完衛(wèi)星圖,腦子里又閃過一幀畫面:堆成小山的金屬管件,外包裝上印著模糊的港商標(biāo)簽,運(yùn)輸單白紙黑字寫著“2AP9二極管,數(shù)量2000只”。
他沒猶豫,順手就記下了。
門突然被人從外頭猛砸了三下,老舊的木板門震得灰塵簌簌往下掉。
“陳默!開門!你他媽干了什么好事!”
是周子軒的聲氣,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喉嚨。
陳默合上本子,塞進(jìn)衣袋,慢悠悠地起身。他沒急著開門,反倒先低頭抻平了袖口,這才伸手拉開門閂。
周子軒堵在門口,頭發(fā)亂得像被風(fēng)刮過的稻草窩,眼睛通紅,襯衫領(lǐng)子歪扯到一邊。他一把攥住陳默的前襟,手勁大得幾乎要把人從門里拽出來。
“是不是你舉報的?是不是你去點的炮?我爹昨夜里被帶走了!海關(guān)在羅湖口岸截了貨,整整兩千只二極管!這數(shù)目、這時辰,除了你還有誰能知道得這么清楚?”
陳默沒動彈,也沒甩開他的手。他瞟了一眼走廊盡頭的水房,那兒的水龍頭沒關(guān)緊,水珠正一滴一滴砸在搪瓷盆底。
“你爸的事,我懶得打聽?!彼曇羝街?,“但我記得日子?!?/p>
周子軒一愣:“你記什么日子?”
陳默從衣袋里摸出本子,翻到某一頁,遞到他眼皮底下。
“1982年3月15日,周大福電子管廠向香港走私2000只2AP9二極管,經(jīng)羅湖口岸,貨主登記為‘周建國’,實際接貨的是港城‘宏遠(yuǎn)科技’?!彼D了頓,“你爸用了你小姨的身份證辦手續(xù),我沒說錯吧?”
周子軒的手抖了一下,揪衣襟的力道松了半分。
“你放屁!你一個窮學(xué)生,連電子管是圓是扁都沒見過,能摸到這些底細(xì)?你當(dāng)自己是公安局長?”
陳默把本子揣回口袋,聲氣沒什么起伏:“我用不著查。我就是知道?!?/p>
“你知道個屁!”
“我知道你家賬本藏在床板夾層里,第三塊木板是活的,上頭拿釘子劃了個‘X’作記號。”陳默看著他,“我知道你爸每月十五號下午兩點準(zhǔn)去蛇口碼頭見接貨人,穿灰夾克,戴鴨舌帽。我還知道,這批貨原本今天下午三點通關(guān),結(jié)果提前被截了。”
周子軒整個人僵住了,嘴唇煞白。
“你……你怎么可能……”
話沒說完,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兩名穿制服的公安走上來,一人手里捏著搜查令,另一人提著牛皮紙檔案袋。
“陳默?”帶頭的那位看了眼名單,“你昨晚有沒有接觸過周家人員?有沒有收到什么可疑消息?”
陳默搖頭:“沒有。”
公安點點頭,轉(zhuǎn)向周子軒:“你父親涉嫌走私國家管控電子元件,證據(jù)確鑿,現(xiàn)已正式拘留。你作為家屬,需要配合調(diào)查。”
周子軒猛地扭過頭死盯著陳默:“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根本不是猜的!你是……你是算準(zhǔn)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