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聲在走廊里回蕩,一步接一步,不快不慢。
陳默的手還搭在抽屜邊緣,指尖能感覺到鋼筆冰涼的金屬外殼。他沒有再用力壓下去,只是緩緩收回手,坐直了身子。蘇雪站在門口,資料抱在胸前,目光緊盯著門外的方向。
門被推開時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
張教授走了進來,金絲眼鏡在燈光下反著光,中山裝扣得嚴整,袖口露出半截銀色表鏈。他掃了一眼桌角那個貼著“鋼筆勿動”字條的抽屜,又看了看陳默和蘇雪,語氣平緩:“這么晚了,還在忙?”
“剛整理完一組數(shù)據(jù)?!标惸酒鹕?,聲音平穩(wěn),“想趁熱打鐵?!?/p>
張教授點點頭,沒走近,只站在實驗臺前兩步遠的地方。他的視線掠過那支鍍金鋼筆,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最近學(xué)校對設(shè)備管理抓得嚴,有些東西,不該碰就別碰。”他說著,目光落在蘇雪身上,“你是記者吧?來采訪?挺好,多宣傳咱們科研一線的年輕人?!?/p>
蘇雪沒說話,只是把懷里的資料抱得更緊了些。
“應(yīng)該的?!彼K于開口,聲音不高。
張教授笑了笑,轉(zhuǎn)身往外走,步伐依舊沉穩(wěn)。門在他身后合上,腳步聲漸漸遠去。
實驗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陳默重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桌面。蘇雪站在原地沒動,眉頭皺得很深。
“他剛才……是在警告你?”她問。
“不是警告,是確認?!标惸粗八诳次矣袥]有亂動。”
“那你到底在查什么?”蘇雪往前一步,聲音壓低,“王振國、東德設(shè)備、未登記的定時器——這些事早就超出一個學(xué)生的范疇了。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瞞著我做這些?”
陳默沒答。他拉開抽屜,從一堆草稿紙下面抽出一本薄冊子,封皮是深藍色的,印著一行小字:《間諜防范手冊》。接著,他又取出一個筆記本,邊角磨損,頁腳卷起。
他把兩樣?xùn)|西輕輕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蘇雪低頭翻開,手指一頁頁翻過去。里面有手繪的設(shè)備結(jié)構(gòu)圖、簽名比對樣本、時間線梳理,還有幾頁是關(guān)于TR-12型號的流通記錄摘抄。她的呼吸變重了。
“省科委副主任……你竟然在查他?”她抬頭,“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這不是技術(shù)問題,是政治風(fēng)險!”
“我知道?!标惸f,“所以我一直沒告訴你?!?/p>
“可我不是外人!”她聲音陡然提高,“五年了,我?guī)湍悴剡^圖紙,替你頂住審查組的盤問,連檔案室的老李都以為我只是個記錄員。你以為我只是個跑腿的?”
陳默閉了閉眼。
“正因為你不是跑腿的,我才不能讓你卷進來?!彼犻_眼,語氣很輕,“上一個查這件事的人,死在去年冬天。車子從橋上沖下去,剎車油管被人換了?,F(xiàn)場燒得太厲害,家屬都沒認出人。”
蘇雪僵住了。
“我不想哪天接到通知,說你在哪條路上出了事?!彼f,“有些事,只能一個人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