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濟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外,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壓抑的焦慮,凝滯在冰冷的空氣中。陶陶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命是保住了,但碎裂的臂骨和腰間的刀傷,如同烙印般刻在他強壯的身體上,也刻在寶總的心頭。芳妹日夜守在床邊,原本潑辣爽利的姑娘,此刻眼窩深陷,憔悴不堪,握著陶陶未受傷的手,像抓著唯一的浮木。玲子、菱紅、小閑輪番送湯送飯,眼神里滿是擔憂。寶總幾乎住在了醫(yī)院,西裝皺巴巴地掛在身上,胡子拉碴,眼里的血絲和疲憊揮之不去。陶陶的慘狀,像一面鏡子,照出了他風光背后的脆弱和危機四伏。
警方調查進展緩慢。那幾個蒙面歹徒如同人間蒸發(fā),線索寥寥。商業(yè)報復的疑云,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黃河路上風聲鶴唳,金美林、紅鷺等酒樓老板噤若寒蟬,生怕引火燒身。李李那邊,潘經(jīng)理動作頻頻,極力撇清關系,并放出風聲,至真園也是受害者,畢竟寶總遇襲,服飾公司上市合作也受影響。但猜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難以根除。
“寶總,儂不能這樣熬下去?!绷嶙訉⒁煌霚責岬碾u湯遞到寶總面前,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輕聲勸道,“陶陶這里有我們,儂得顧著自己。外面……還有一攤子事等著儂?!?/p>
寶總接過碗,機械地喝了一口,滾燙的湯汁滑入喉嚨,卻嘗不出任何滋味。他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聲音嘶啞:“我知道。但陶陶他……”他哽住了,后面的話說不下去。陶陶是他最信任的兄弟,是替他擋刀的生死之交。這份情,這份債,沉重如山。
“陶陶會好的?!绷嶙诱Z氣堅定,“他命硬,福氣大。儂現(xiàn)在要做的,是替他,也替儂自己,把外面的事情撐起來。不能讓那些躲在暗處的赤佬,看儂的笑話!”
寶總沉默著,將碗里的雞湯一飲而盡。滾燙的溫度似乎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也點燃了他心底壓抑的怒火和斗志。玲子說得對,他不能倒!陶陶的血不能白流!那些藏在暗處的黑手,必須揪出來!
就在這時,爺叔拄著那根硬木手杖,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他穿著那身標志性的深灰色薄呢舊西裝,銀發(fā)一絲不茍,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如昔,掃過寶總憔悴的臉龐和病房內沉睡的陶陶,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爺叔?!睂毧傉酒鹕?。
爺叔微微頷首,沒有多言,徑直走到寶總面前,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跟我來?!?/p>
兩人走到醫(yī)院僻靜的天臺。寒風凜冽,吹動著寶總凌亂的頭發(fā)。爺叔望著遠處外灘的輪廓,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滄桑感:
“阿寶,儂現(xiàn)在的心情,我懂。兄弟情深,血債血償。但商場如戰(zhàn)場,光靠血性,報不了仇,也守不住江山。儂現(xiàn)在,像一只受傷的老虎,蹲在洞口舔傷口。外面的豺狼,正等著儂虛弱的時候,撲上來分食?!?/p>
寶總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爺叔,儂講!我該怎么做?”
爺叔轉過身,目光如炬,直視寶總:“怎么做?先把傷養(yǎng)好!把精氣神提起來!然后,把該打的仗,打回去!而且要打贏!”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密謀般的肅殺:“服飾公司上市這塊肥肉,麒麟會盯著,李李盯著,現(xiàn)在,又多了條過江龍!儂以為,那場襲擊,只是沖著儂這個人來的?錯!他們是沖著儂手里的籌碼!沖著儂在服飾公司Ipo上的話語權來的!儂倒了,或者亂了,這塊肉,就有人能分得更大塊!”
寶總心頭一震!他之前被憤怒和悲傷蒙蔽,只想著報仇,卻忽略了更深層的商業(yè)動機!爺叔的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思路!
“那……我該……”寶總急切地問。
“儂要做的,不是硬碰硬,而是布暗棋!”爺叔眼中精光一閃,“麒麟會也好,李李也好,那條過江龍也好,他們想吃肉,就得拿出真金白銀,下場買票!儂要做的,是讓他們摸不清儂的底牌!讓他們互相猜忌!讓他們……自亂陣腳!”
他湊近一步,聲音低得如同耳語:“分散持股!明暗賬戶!這是儂現(xiàn)在最要緊的戰(zhàn)術!”
“分散持股?明暗賬戶?”寶總眼神一凝。
“對!”爺叔斬釘截鐵,“服飾公司Ipo,盤子不小。儂想一口吞下?不可能!也犯眾怒!儂要做的,是化整為零!通過儂信任的、不同的人頭賬戶,分散買入目標公司的原始股!不要集中在一個籃子!更不要用儂自己或者寶隆公司的名義大張旗鼓地買!要低調!要分散!讓外人摸不清,到底有多少籌碼在儂手里!”
“明暗賬戶?”寶總追問。
“明面上,儂可以留幾個干凈的、與儂關系不大的賬戶,象征性地買一點,麻痹對手?!睜斒遄旖锹冻鲆唤z老謀深算的笑意,“暗地里,才是儂的主力!通過陶陶、小閑、玲子、甚至……范總,汪明珠!用他們的名義,或者他們信得過的親戚朋友的名義,開立賬戶,分散買入!資金,從儂的離岸賬戶或者隱秘渠道走!賬目要做得干凈!要經(jīng)得起查!記住,暗棋,才是殺招!明棋,只是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