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終于不再是欲來之勢,而是化作了傾盆暴雨,裹挾著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不留一絲喘息之機。
周一。九點三十分整,上海證券交易所那象征著開市的鈴聲響起的瞬間,仿佛不是宣告交易的開始,而是吹響了屠殺的號角?!皩毬】毓伞钡拇a在屏幕上甫一亮起,便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股價不是下跌,而是墜落。
不是之前梅如海操控的那種陰險的、溫水煮青蛙式的“陰跌”,而是赤裸裸的、毫無遮掩的、旨在用最短時間制造最大恐慌的——“惡意做空”。
巨大的賣單,不再是之前那種試探性的拋盤,而是變成了黑色的瀑布,不,是決堤的洪水,從看不見的源頭傾瀉而下!成千上萬手的賣單,以跌停板的價格,排山倒海般涌現(xiàn),瞬間將買盤吞噬得連渣都不剩。盤面上,代表賣盤的綠色數(shù)字瘋狂跳動、堆積,轉眼間就壘成了一座令人絕望的、高不可攀的“賣單山”,而代表買盤的紅色,則微弱得如同狂風中的燭火,瞬息熄滅。
股價被一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死死地按在了跌停板上,動彈不得。這已經(jīng)不是正常的市場波動,這是資本市場的“斬首行動”,目標明確,手段兇殘。
拋售的主力,心照不宣,正是巫醫(yī)生通過梅如海那些復雜而隱秘的渠道引入的國際游資。這些來自海外、毫無感情可言的金融雇傭兵,操盤手法老練而冷酷,他們精準地利用了A股市場的漲跌停板制度作為武器——在跌停價上堆積起天文數(shù)字般的賣單,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這不僅僅是資金上的碾壓,更是心理上的恐怖威懾,它在向所有市場參與者無聲地宣告:誰敢接盤,誰就將被這座大山壓得粉身碎骨!
幾乎在同一時間,數(shù)家此前一直對寶隆控股維持“買入”或“增持”評級的境外知名評級機構,仿佛接到了統(tǒng)一的指令,同步發(fā)布了措辭嚴厲的緊急報告,毫無預兆地將其投資評級大幅下調至“賣出”或“強烈賣出”。下調的理由,荒謬得令人發(fā)指,卻又惡毒地引用了之前梅如海精心散布的諸多謠言:“商業(yè)模式缺乏護城河,不可持續(xù)”、“關聯(lián)交易錯綜復雜,潛在風險巨大”、“核心管理層(暗指寶總)面臨重大不確定性”,甚至還有報告捕風捉影地提及“宏觀經(jīng)濟下行壓力可能導致其外貿業(yè)務萎縮”……這些報告,披著“專業(yè)”和“客觀”的外衣,行著顛倒黑白、落井下石之實,成為了壓垮市場信心的又一根重要稻草。
然而,這還不夠。最狠毒、最下作的一招,緊隨其后。做空者顯然動用了他們的媒體武器庫。幾家在國內頗具影響力的財經(jīng)網(wǎng)站和熱門股票論壇上,瞬間如同被投入了瘟疫炸彈,涌現(xiàn)出海量內容高度一致的負面帖子。這些帖子標題驚悚,用詞極端,極力渲染恐慌情緒:“寶隆控股崩盤在即,散戶速逃!”、“揭秘寶隆系資本騙局,下一個雷曼兄弟?”、“寶總已被有關部門控制,貿易通大廈將傾!”……更有甚者,編造出“寶總昨夜已被限制出境”、“貿易通平臺即將接受反腐敗調查,數(shù)據(jù)可能被封”等完全失實的謠言。這些帖子在短時間內被大量復制、轉發(fā)、頂帖,形成了鋪天蓋地的輿論海嘯,企圖從心理上徹底擊潰散戶投資者的最后一道防線。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多方聯(lián)動的組合拳,資本暴力、輿論絞殺、心理戰(zhàn)多管齊下,目的只有一個:在最短的時間內,制造最大的恐慌,引發(fā)散戶和機構投資者的踩踏式出逃,從而徹底瓦解寶隆控股的股價防御體系,將寶總和他的事業(yè)王國,用最純粹的資本暴力,碾碎成齏粉!
金茂大廈,寶總團隊臨時指揮中心。
空氣凝重得如同灌了鉛,幾乎讓人無法呼吸。巨大的交易顯示屏上,一片刺眼的、令人心慌的慘綠?!皩毬】毓伞钡墓蓛r線,以一條垂直的、毫無波動的直線,死死地釘在跌停板的位置上,像一條冰冷的裹尸布。賣一檔位上,那不斷刷新、不斷增厚的賣單數(shù)字,如同一道道不斷收緊的絞索,勒得人眼球發(fā)脹,心口發(fā)悶。
小閑面前的電話幾乎就沒停過,鈴聲尖銳刺耳,他接著一個又一個來自券商、合作伙伴、甚至關系密切的投資人的詢問電話,聲音已經(jīng)沙啞,卻不得不強作鎮(zhèn)定地解釋、安撫,盡管他自己心里也早已翻江倒海。他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打開著那些評級機構的負面報告和論壇上不堪入目的謠言帖子,臉色鐵青。
汪明珠坐在另一臺電腦前,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試圖通過貿易通平臺的官方渠道和一些尚能聯(lián)系上的友好媒體發(fā)布澄清公告,但她的消息如同投入洶涌惡浪中的小石子,瞬間就被淹沒得無影無蹤。她看著屏幕上那些惡毒的謠言,氣得嘴唇發(fā)抖,卻又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
趙雷把自己關在里面的技術室,門緊閉著,但能隱約聽到他壓抑的怒吼和砸鍵盤的聲音。貿易通網(wǎng)站的流量監(jiān)控顯示,訪問量因為謠言而激增,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質疑和謾罵,服務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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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總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眾人,望著窗外。黃浦江上烏云低垂,江面渾濁,與外灘那邊依稀可見的、因為跌停而聚集在證券營業(yè)部門口的躁動人群,構成了一幅壓抑的圖景。他的背影挺直,但緊握的雙拳,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暴露了他內心的驚濤駭浪。他能感覺到背后團隊成員們投來的、混合著焦慮、依賴和一絲恐慌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是他們的主心骨,此刻絕不能流露出半分怯懦。
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局勢的兇險。這不再是商業(yè)策略的較量,而是你死我活的殲滅戰(zhàn)。麒麟會終于撕下了所有偽裝,亮出了最鋒利的獠牙,動用了最黑暗的手段。這種以絕對資本實力為基礎的惡意做空,簡單,粗暴,卻往往最有效。
“寶總……”小閑放下一個電話,聲音干澀地匯報,“又一家基金……打電話來問情況,語氣……很不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