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風(fēng)裹著蟬鳴掠過老院墻時,沈清月的指尖已經(jīng)能觸到向日葵的花莖了。距上次發(fā)現(xiàn)標(biāo)本過去整一個月,她和許深幾乎每周都來,看著幼苗從掌心生到半人高,粗實(shí)的莖稈上長出層層疊疊的真葉,像撐起了一把把綠傘。
這天清晨,天剛亮透,沈清月就抱著媽媽的舊筆記本坐在車?yán)?。車窗外的梧桐葉篩下碎光,她翻到記著“半人高需培土”的那頁,指尖反復(fù)劃過媽媽娟秀的字跡,連呼吸都帶著期待——媽媽說過,向日葵長到半人高,就離開花不遠(yuǎn)了。
許深把車停穩(wěn)時,院門口的石階還沾著晨露。沈清月推開車門就往花田跑,帆布鞋踩過石板路的聲響,驚飛了檐下棲息的麻雀。等她站在花田邊,忽然停下腳步,眼睛一下子亮了——幾十株向日葵齊刷刷地立在田里,莖稈粗得能握住,葉片寬得像小扇子,最頂端的嫩芽已經(jīng)冒出了小小的花盤雛形,裹著一層細(xì)密的絨毛。
“真的長到半人高了!”她伸手扶住一株向日葵的莖稈,指尖能摸到上面細(xì)細(xì)的紋路。許深提著裝有肥料的布袋走過來,手臂輕輕蹭過她的肩膀:“媽媽筆記本里寫,這時候要在根部培點(diǎn)土,防止風(fēng)把莖稈吹倒?!彼麖牟即锾统鲂$P子,木柄上的木紋被摩挲得發(fā)亮,還是上次用的那把。
沈清月接過鏟子,蹲在向日葵旁,學(xué)著媽媽筆記里寫的樣子,把泥土一點(diǎn)點(diǎn)堆在根部。陽光慢慢爬上來,落在她的手背上,暖融融的。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也是這樣蹲在花田里,她趴在媽媽背上,看媽媽把泥土培得整整齊齊,那時的向日葵還沒她高,卻能擋住夏日的烈陽。
培到最邊上那株向日葵時,鏟子忽然碰到了硬邦邦的東西。沈清月心里一緊,小心翼翼地?fù)荛_泥土,露出一個深棕色的木信箱,箱體上刷的油漆已經(jīng)斑駁,邊緣纏著一圈生銹的鐵絲,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銅鈴,風(fēng)一吹就會叮當(dāng)作響。
“許深,這里有個信箱!”她驚喜地叫出聲,伸手把信箱扶起來。信箱的門是關(guān)著的,上面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是媽媽的字跡:“清月親啟,等向日葵長到半人高時再打開。”
沈清月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來,指尖捏著紙條,指腹都有些發(fā)顫。許深蹲在她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別著急,慢慢開?!彼c(diǎn)點(diǎn)頭,小心地解開鐵絲,打開信箱門——里面整整齊齊疊著三封信,信封上都寫著“給清月”,還畫著小小的向日葵圖案。
她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封有些薄,指尖能摸到里面信紙的紋路。拆開信封時,她的手都在抖,抽出信紙,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清月,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能摸到半人高的向日葵了吧?媽媽還記得你小時候,總說要種比房子還高的向日葵,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夢想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滴在信紙上,暈開了淡淡的墨跡。沈清月捂住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可那些藏在心里的思念,還是順著眼淚流了出來。許深遞過一張紙巾,輕聲說:“慢慢讀,媽媽在陪著你呢?!?/p>
她擦了擦眼淚,繼續(xù)往下讀。第二封信里,媽媽寫了她小時候的趣事:“你五歲那年,非要把向日葵種子裝在口袋里,結(jié)果種子漏了一路,你蹲在地上撿,哭得滿臉是泥。媽媽當(dāng)時沒告訴你,其實(shí)我偷偷撿了幾顆,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長在花田里了?!?/p>
看到這里,沈清月忍不住笑了,眼淚卻還在往下掉。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還跟許深說,小時候總做傻事,原來媽媽早就把這些小事記在了心里,還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第三封信最厚,里面夾著一張小小的明信片,上面畫著一片向日葵花田,背面寫著:“清月,媽媽不能陪你看著向日葵開花,但你要記得,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像向日葵一樣,朝著陽光生長。以后遇到喜歡的人,就和他一起種向日葵,一起看花開,媽媽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為你們祝福?!?/p>
風(fēng)從院墻外吹進(jìn)來,帶著向日葵的清香。沈清月把信緊緊抱在懷里,像是抱著媽媽的溫度。她抬頭看著花田里的向日葵,半人高的莖稈在風(fēng)里輕輕搖晃,花盤雛形朝著太陽的方向,像一個個小小的希望。
“媽媽,我會的?!彼龑χㄌ镙p聲說,聲音里帶著哽咽,卻充滿了力量。許深握住她的手,指尖傳來溫暖的溫度:“我們會一起看著向日葵開花,一起把這里變成你和媽媽期待的樣子?!?/p>
兩人坐在田埂上,把信重新疊好,放進(jìn)信封里,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信箱。沈清月還在信箱里放了一張她和許深的照片,照片背面寫著:“媽媽,這是許深,我們會一起照顧向日葵,一起幸福?!?/p>
太陽升到頭頂時,他們給向日葵澆了水,又在根部培了土。沈清月看著花田里的向日葵,忽然覺得媽媽從來沒有離開過。她就在這些向日葵里,在這些信里,在每一個充滿愛的瞬間里,陪著她,看著她成長。
夕陽西下時,兩人準(zhǔn)備離開。沈清月回頭看了一眼花田,半人高的向日葵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信箱立在花田邊,像一個守護(hù)者。她對著花田輕聲說:“媽媽,下周我們再來,到時候花盤應(yīng)該會更大了吧?”
許深牽著她的手,往院門外走,車?yán)镞€放著媽媽的舊筆記本和那些信。沈清月靠在副駕駛座上,翻開筆記本,看著里面夾著的照片和標(biāo)本,嘴角帶著笑意。她知道,媽媽的愛會像這些向日葵一樣,在夏日里茁壯成長,在秋天里開花結(jié)果,陪著她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而她也會帶著這份愛,像向日葵一樣,永遠(yuǎn)朝著陽光,永遠(yuǎn)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