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剛過,風里終于帶了些軟和的暖意,卻吹不散墓園里的靜。沈清月抱著葵葵走在石板路上,寶寶穿了件淺綠的小外套,領口繡著小小的向日葵,小手攥著一張照片——是她周歲時拍的,穿著唐裝,脖子上掛著奶奶送的小虎吊墜,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許深跟在后面,手里拎著竹籃,里面裝著媽媽最愛的白菊,還有那本深棕色手賬。賬頁里夾著新寫的記錄,記著葵葵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要奶奶”的小事,他還特意把照片洗了兩張,一張要貼在手賬里,另一張想放在媽媽的墓碑前,讓媽媽看看葵葵現在的模樣。
“快到了,奶奶在等我們呢?!鄙蚯逶螺p聲說,指尖輕輕摸了摸葵葵的頭頂。寶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手里的照片舉得更高,小嘴里“奶奶”“奶奶”地念叨著,聲音軟軟的,在安靜的墓園里格外清晰。
轉過拐角,媽媽的墓碑就出現在眼前。石碑很干凈,許深前幾天特意來打掃過,碑上刻著媽媽的名字,旁邊還刻了一朵小小的向日葵,是按手賬封面的刺繡刻的。沈清月抱著葵葵蹲下來,把照片輕輕放在墓碑前的石臺上,又從竹籃里拿出白菊,一朵朵擺好:“媽媽,我們來看您了,帶葵葵來的,您看她長大了,會走路了,還會喊奶奶了?!?/p>
許深也蹲下來,把竹籃里的手賬拿出來,翻開新寫的那幾頁,對著墓碑輕聲念:“媽媽,這是葵葵最近的小事,她上周學會了自己拿勺子吃飯,還會指著花田的照片喊‘奶奶的花’,我們都記著呢,記在手賬里,就像您還在我們身邊一樣?!?/p>
葵葵趴在沈清月懷里,小手伸出去,輕輕摸了摸墓碑上的向日葵雕刻,小嘴里“咿呀”地說著什么,像是在和奶奶說話。沈清月看著寶寶的動作,眼眶慢慢熱了——要是媽媽還在,肯定會把葵葵抱在懷里,親她的小臉蛋,給她講向日葵的故事。
就在這時,葵葵突然從沈清月懷里滑下來,小短腿蹭著石板路,朝著墓碑旁邊的松樹跑去?!翱?,慢點!”沈清月連忙跟上,生怕寶寶摔倒??傻人苓^去,卻看見葵葵蹲在松樹下,小手在泥土里扒拉著什么,嘴里還“咦”“咦”地叫著。
“怎么了?”許深也走了過來,順著葵葵的手看過去——松樹下的泥土有些松動,還露出一小塊深色的木板,邊緣似乎還纏著麻繩,不像是自然埋在土里的東西。
沈清月的心跳瞬間快了起來,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撥開泥土。木板漸漸露了出來,是個不大的木盒,表面刻著向日葵花紋,和手賬、墓碑上的圖案一模一樣!她的手忍不住發(fā)抖,轉頭看向許深:“這……這是媽媽弄的?”
許深也愣住了,他連忙幫著清理泥土,把木盒輕輕抱了出來。木盒很輕,卻能隱約感覺到里面裝著東西,盒蓋上還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媽媽熟悉的字跡:“清月、許深,等葵葵能自己走到松樹下,再打開這個盒子?!?/p>
沈清月看著紙條上的字,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媽媽怎么會知道,葵葵今天會自己走到松樹下?她又怎么會提前把木盒埋在這里,等著他們發(fā)現?原來媽媽早就做好了準備,連和他們“見面”的方式,都藏著這樣的小心思。
“我們打開看看吧,媽媽肯定想讓我們知道里面是什么?!痹S深輕聲說,伸手擦了擦沈清月臉上的眼淚。沈清月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小心地解開木盒上的麻繩,打開了盒蓋。
里面鋪著一層柔軟的棉布,放著兩樣東西——一封疊得整整齊齊的信,還有一個小小的布包,布包上繡著“葵葵的花種”。沈清月拿起信,指尖輕輕展開,媽媽溫柔的字跡映入眼簾:
“我的清月,我的許深,還有我最愛的小葵葵:
當你們打開這個盒子時,葵葵應該已經能自己走路了吧?奶奶真開心,能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長大一些的你。
這個木盒是我去年春天埋的,那時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怕等不到葵葵長大,就想給她留個念想。布包里裝的是我特意留的向日葵花種,是從花田最壯的那棵向日葵上收的,我把它叫做‘傳承種’,等葵葵十八歲那年,你們帶著她來這里,把花種種在松樹下,看著它長大,就像看著葵葵長大一樣。
我還想和葵葵約定:等她十八歲,考上自己喜歡的大學,或者實現了自己的小夢想,就來這里告訴奶奶,告訴奶奶她長成了什么樣的姑娘(或小伙子),告訴奶奶她過得好不好。要是她遇到了不開心的事,也來這里坐坐,奶奶會在花田那邊陪著她,聽她說話。
清月,許深,你們要幫奶奶記住這個約定,陪著葵葵長大,看著她實現自己的夢想。別太想我,我沒有離開,我在花田里,在你們的手賬里,在葵葵身邊的每一陣風里,每一朵花里。
最后,想對葵葵說:我的寶貝,奶奶愛你,不管你長多大,不管你走多遠,奶奶都會在這里等你,等你帶著十八歲的驕傲,來和奶奶赴約?!?/p>
信的末尾,畫了一個大大的向日葵,旁邊寫著“奶奶的約定,永遠算數”。沈清月捏著信,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信紙上,暈開了墨跡,卻暈不散字里行間的愛。她轉頭看向許深,許深也紅了眼眶,正抱著葵葵,把布包里的花種拿出來給寶寶看。
“葵葵,這是奶奶給你的花種,是‘傳承種’,等你十八歲,我們來把它種在奶奶身邊好不好?”沈清月走過去,輕聲對寶寶說??贫嵌攸c點頭,小手抓著花種,緊緊攥在手心,像是在握緊和奶奶的約定。
許深從竹籃里拿出筆和手賬,翻開新的一頁:“我們把這個約定記下來,等葵葵長大了,讓她看看奶奶和她的約定?!鄙蚯逶曼c點頭,抱著葵葵,讓寶寶的小手搭在自己的手上,一起寫下:“驚蟄,墓園,奶奶與葵葵的十八歲約定。”
寶寶的手軟軟的,跟著她的動作輕輕劃著,歪歪扭扭的痕跡,像是把三代人的心意,都刻在了這張紙上。許深又把媽媽的信和花種的布包拍照,貼在手賬里,還在旁邊畫了一棵小小的松樹,樹下畫著一個小女孩(或小男孩),正拿著花種,旁邊寫著“葵葵十八歲,赴約”。
太陽漸漸升高,風里的暖意更濃了。沈清月把媽媽的信和花種小心地放回木盒,又把木盒埋回松樹下,只在上面放了一塊小小的石頭做記號。許深抱著葵葵,沈清月拎著竹籃和手賬,一家人慢慢往墓園外走。
葵葵趴在許深的肩膀上,小手依舊攥著那幾顆花種,小眼睛看著松樹下的石頭,嘴里“奶奶”“約定”地念叨著。沈清月看著寶寶的模樣,又看了看手里的手賬,忽然覺得心里滿當當的——媽媽的愛從來沒有消失,它藏在和葵葵的十八歲約定里,藏在傳承的花種里,藏在手賬的每一頁記錄里,更藏在他們一家人相伴的日子里。
“等葵葵十八歲,我們帶著她來這里,種下花種,告訴媽媽她實現了約定?!鄙蚯逶螺p聲說,聲音里滿是期待。許深點點頭,握緊她的手:“好,我們等著那一天,等著葵葵長大,等著和媽媽赴約,讓這片墓園里的向日葵,永遠陪著我們?!?/p>
遠處的花田已經冒出了新綠,風一吹,嫩苗輕輕搖晃,像是媽媽在回應他們的話。沈清月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不管葵葵長多大,不管過多少年,這個和奶奶的約定,都會一直陪著她,讓她知道,她永遠被愛著,永遠有一個地方,在等著她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