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云層壓得低低的,像塊浸了水的臟棉絮,沉甸甸地罩住整片天空。
先是零星幾點雨砸在青瓦上,發(fā)出“嗒嗒”的輕響,不過片刻,雨勢便驟然變大,豆大的雨珠密密麻麻地從云端潑灑下來,瞬間織成一張白茫茫的雨幕。
風(fēng)裹著雨絲斜斜地掃過,院外的老樹枝葉被打得翻卷,枝條在雨里瘋狂搖晃,發(fā)出“嗚嗚”的嗚咽聲,像是在低聲啜泣。
屋檐下的雨水匯成細細的水流,順著瓦檐邊緣傾瀉而下,形成一道又一道小瀑布,砸在地面的青石板上,濺起半尺高的水花,很快在石板縫隙里積起淺淺的水洼。
泥土地被雨水泡得松軟,每走一步都能陷進半指深的泥濘,抬腳時會扯出長長的泥絲,鞋幫上沾滿渾濁的泥點。
遠處的田埂早已看不清輪廓,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綠,被雨水暈染得失去了邊界??諝饫餄M是潮濕的土腥味,混著青草被沖刷后的清新氣息,吸進肺里都是涼絲絲的。
偶爾有幾聲驚雷在云層后滾過,悶沉的聲響被厚重的雨幕削弱,只余下淡淡的震動,讓整片天地更顯寂寥。
雨還在不停地下,仿佛要把這世間所有的塵埃都沖刷干凈,卻又在泥濘里攪起更多的渾濁,將一切都裹進這片濕冷的灰蒙里。
青黑的妖風(fēng)卷著碎石砸在院墻上,陳忘剛將阿娘護在柴房角落,兩尊覆著厚鱗的七階妖魔便已撞破木門,骨爪帶著腥氣直撲而來。
“阿娘躲好!”陳忘抽出銹劍迎上去,可劍刃剛觸到妖魔的鱗片,便被震得脫手飛出。
他被妖力余波掀翻在地,抬頭時只看見其中一只妖魔的利爪已掐住阿娘的肩膀——不過一息之間,阿娘單薄的身子就像斷線的風(fēng)箏般撞在石磨上,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濺在磨盤的青苔上,瞬間暈開暗紅的痕跡。
“阿娘!”陳忘瘋了般撲過去,卻被另一只妖魔的尾鞭抽中后背,劇痛讓他跪倒在地。
他眼睜睜看著阿娘掙扎著想爬起來,手剛撐住地面,胸口又被妖魔的骨蹄狠狠踏住。
“咔嚓”一聲脆響,阿娘的慘叫聲戛然而止,只有鮮血順著妖魔的蹄縫不斷滲出,浸濕了身下的干草。
妖魔收回蹄子,用骨爪挑起阿娘散落的發(fā)絲,嘶吼聲里滿是殘忍:“不過是半妖賤種,還想護這人類婆子?”
陳忘爬過去,顫抖著將阿娘抱進懷里。她的氣息已弱得像風(fēng)中殘燭,胸口的傷口不斷涌出熱血,很快染紅了他整片衣襟。阿娘枯瘦的手抬了抬,想摸他的臉,指尖卻只在半空僵住,最后無力垂落。
那一瞬間,陳忘的瞳孔猛地收縮,隨即渙散成一片死寂的空洞。
像是有把冰錐狠狠扎進太陽穴,劇痛里,兩行滾燙的血淚從他眼角滑落,混著雨水砸在泥濘里,暈開細小的血花。
他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只有血淚順著臉頰不斷往下淌,像是從心臟里流出來的血,要把他的意識都沖碎。
“啊——!”
撕心裂肺的嘶吼終于沖破喉嚨,他體內(nèi)某處塵封的封印轟然碎裂。
黑色妖力如海嘯般從周身炸開,地面裂開蛛網(wǎng)般的深溝,雨水被妖力蒸騰成白霧。
兩個七階妖魔瞳孔驟縮,倉促揮出利爪格擋,卻在觸到妖力的瞬間,鱗片寸寸崩裂,身體像斷線木偶般被掀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