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風忽然停了,連樹葉的沙沙聲都弱了下去,只剩下兩人之間沉甸甸的沉默,像一層薄紗,裹著未說透的委屈與愧疚,飄在潮濕的空氣里。
裴意還低著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那是陳忘以前幫她打磨過的地方,如今還留著細微的溫意。她的肩膀微微垮著,剛才沒忍住溢出的哽咽,還卡在喉嚨里,連呼吸都帶著輕顫。她想問“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想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可話到嘴邊,又被沉默咽了回去——她怕聽到的,還是那個帶著距離感的答案。
“陳忘”站在她對面,金色的眼眸落在她垂著的發(fā)頂,周身的妖力漸漸收斂,沒了之前的冷硬,反而多了幾分滯澀。他抬手想碰她的肩膀,指尖在半空頓了頓,又收了回去——那是陳忘的本能,想安慰,卻又怕唐突;是燼的克制,不屑于流露柔軟,卻又偏偏被這沉默纏得心煩。他看著裴意發(fā)梢沾著的草屑,想提醒,又覺得多余,只能僵在原地,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陽光從樹葉縫隙里漏下來,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裴意的影子縮在地上,小小的一團;“陳忘”的影子立在旁邊,比她寬出一圈,卻沒敢靠得太近。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清脆得像在打破這僵局,可兩人誰都沒開口——裴意在等一個更實在的解釋,而“陳忘”在替身體里的人,攢著一句說不出口的“對不起”。
沉默里,裴意忽然吸了吸鼻子,聲音很輕,帶著水汽:“我知道你怕牽連我……可我從來沒怕過?!?/p>
“陳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金色眼眸里的冷漠,終于裂開一道縫,露出底下屬于陳忘的、藏了很久的溫柔。
“我看到你對他笑的那么開心。所以……”
“陳忘”的聲音忽然頓住,金色的眼眸微微垂了下去,避開了裴意的視線——那是屬于陳忘的本能,在提及這件事時,總帶著難以掩飾的怯懦。
他抬手,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指節(jié)泛白,連周身的妖力都跟著滯澀了幾分,像是被回憶里的畫面絆住了腳步。
“那天在妖族的櫻花樹下,你穿著淺紫色的裙衫,他站在你身邊,遞了一支剛折的櫻花給你。”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破碎的沙啞,像是在復述一段刻在心底的畫面,“你接過花的時候,笑了。眼睛彎成了月牙,連嘴角的梨渦都露出來了,比樹上的櫻花還亮。”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喉結(jié)輕輕滾動,像是在壓下什么翻涌的情緒。“我站在不遠處的樹后面,看著你們說話,看著你對他笑——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那么放松的笑?!?/p>
他抬起頭,金色的眼眸里終于染上了一絲屬于陳忘的委屈,“我想上前,可腳像灌了鉛一樣。我想,你有他護著,或許會更安穩(wěn),不用跟著我擔驚受怕,不用每天擔心我體內(nèi)的妖力會不會失控,會不會突然傷害你。”
“所以我才退開了?!彼穆曇舻偷脦缀趼牪灰?,指尖的力度卻越來越大,連衣角都被攥出了深深的褶皺,“我怕我上前了,會打擾你的開心;怕我告訴你我的擔心,你會因為顧及我,再也不敢那樣笑;更怕有一天,我會失控,真的傷到你……與其讓你跟著我提心吊膽,不如讓你留在能讓你笑的人身邊?!?/p>
林間的風卷起他的衣角,也吹亂了裴意額前的碎發(fā)?!瓣愅笨粗嵋夥杭t的眼眶,金色眼眸里的冷漠漸漸褪去,只剩下屬于陳忘的無措——他從來沒說過這些藏在心底的話,哪怕是借著燼的口說出來,也覺得胸口發(fā)悶,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我以為……那是對你好?!彼a充道,聲音里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卻忘了問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那樣的‘好’?!?/p>
裴意猛地抬起頭,眼眶通紅:“你怎么會這么想?我對他笑,只是因為當時還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在我心里,從來都只有……”
她的話沒說完,卻讓“陳忘”的身體僵了一瞬。林間的風卷起他的衣角,金色的眼眸重新落回她臉上,里面的冷漠漸漸褪去,露出一絲屬于陳忘的無措。
他張了張嘴,最終只化作一句低沉的回應:“我知道了?!?/p>
沒有多余的解釋,卻像一道暖流,悄悄化開了兩人之間的隔閡。
裴意凝視著他的眼眸,那眼底深處的溫柔如同一泓清泉,靜靜地流淌著,熟悉而又親切。她的眼眶突然濕潤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仿佛隨時都可能滴落下來。
然而,這一次她并沒有讓淚水滑落。她強忍著內(nèi)心的激動,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因為她突然明白了,他并不是真的想要疏遠她,而是在用他那略顯笨拙的方式,默默地為她著想。
他的溫柔雖然沒有用言語表達出來,但卻像春風一樣,輕柔地拂過她的心田,讓她感受到了無盡的溫暖。這種溫暖雖然不像陽光那般熾熱,但卻持久而深沉,讓人陶醉其中。
“燼啊,我等了好久?!?/p>
裴意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林間快要消散的霧氣,卻帶著沉甸甸的重量,落在“陳忘”心上。她抬起頭,泛紅的眼眶里映著他的身影,沒有指責,只有藏了太久的委屈,終于在這一刻輕輕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