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會保護那些鉆空子的人!只會讓我們這些老老實實、相信它的人絕望!我爸!一輩子老實巴交,辛苦干活,換來的是什么?是欠條!是推諉!是法院那一紙執(zhí)行不了的判決書!是活活氣死!”王磊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怨毒,“你們現(xiàn)在跟我談法律?哈哈哈哈……”
他發(fā)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干笑,笑聲里沒有一絲暖意,只有冰冷的瘋狂和徹底的否定。
“我做的,才是真正的公道!才是真正的執(zhí)行!那些社會的渣滓,那些吸人血的蛀蟲,法律收拾不了,我來收拾!我是在凈化!是在替天行道!”他的話語偏執(zhí)而混亂,卻透著一股扭曲的邏輯自洽,仿佛已經(jīng)將自己催眠,堅信自已行為的正義性。
這番突如其來的爆發(fā),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他之前努力維持的沉默外殼。但這并非懺悔,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對抗,是用他扭曲的價值觀來挑戰(zhàn)現(xiàn)行的法律體系。
陸野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他知道,這是王磊內(nèi)心壓抑已久的火山第一次噴發(fā),讓他發(fā)泄出來,反而能暴露更多信息,也能更好地了解他的心理狀態(tài)。
等到王磊的喘息稍微平復(fù)了一些,情緒從巔峰開始回落,重新變得激動而疲憊時,陸野才平靜地開口,聲音依舊沉穩(wěn),卻像一根針,試圖刺破對方自我構(gòu)建的虛幻堡壘:
“所以,你選擇成為法官,陪審團,還是……劊子手?”
王磊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陸野會這么問。
陸野繼續(xù)道:“趙德貴欠的是工人的錢,錢衛(wèi)東是商業(yè)糾紛,劉興國是銀行貸款。他們或許可惡,或許有錯,但他們的罪,是否都到了需要由你王磊,用一根鋼絲繩,來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地步?你依據(jù)的是什么法典?哪一條哪一款?”
“我……”王磊張了張嘴,想反駁,卻一時語塞。他那套“凈化”的理論,在冷靜而具體的質(zhì)問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和荒謬。
“你看,”陸野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炬,“你并不是在替天行道,你只是在發(fā)泄你自己的憤怒和絕望。你把對趙德才一個人的恨,擴大到了所有你認(rèn)為的‘老賴’身上。你用他人的生命,來填補你內(nèi)心的空洞和無力感。這不是正義,王磊,這是謀殺。是最殘忍、最懦弱的謀殺?!?/p>
“你胡說!”王磊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再次激動起來,但氣勢明顯弱了下去,只剩下蒼白無力的否認(rèn),“你根本不懂!你們這些穿官衣的,根本不懂我們平頭百姓的苦!”
“我或許不懂你所有的苦,”陸野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但我懂,任何一個生命,都不該被這樣無聲無息地剝奪。你的父親是受害者,這值得同情,但這絕不是你成為加害者的理由。你看看你現(xiàn)在,和你恨的那個趙德才,又有什么區(qū)別?都在用極端的方式,傷害著無辜的人?!?/p>
這番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中了王磊內(nèi)心最深處。他猛地僵住,眼神中的瘋狂和偏執(zhí)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和……一絲隱約的動搖。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戴著銬子的雙手,不再說話,只是肩膀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
審訊室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這次的沉默,與之前那種對抗性的死寂不同,多了一絲崩潰和瓦解的氣息。堅固的心理防線,出現(xiàn)了第一道清晰的裂縫。接下來的較量,將更加深入靈魂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