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刑偵局辦公樓的燈光終于暗了大半,只有重案處辦公室還亮著一盞燈——陸野把最后一份“張海心理側寫補充報告”塞進檔案袋,指尖因長時間握筆泛著白。窗外傳來下班高峰的車流聲,他伸了個懶腰,骨頭節(jié)發(fā)出清脆的響,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連軸轉了近四十個小時。
“陸組,局里批了半天假,你真不去補覺?”周洪斌抱著一堆案卷路過,笑著調侃,“再熬下去,趙信息科該來‘抓’你了?!?/p>
陸野愣了愣,才想起早上趙曉萌發(fā)的信息:“案子結了記得吃飯,我知道一家老巷菜館,排骨燉得特別香?!彼闷鹗謾C,回了條簡短的“馬上到”,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老巷藏在市局兩條街外,青石板路兩旁爬滿爬山虎,菜館門臉不大,掛著褪色的“李嬸家常菜”木牌。陸野推開門時,趙曉萌已經坐在靠窗的桌前,面前擺著一個保溫桶,見他進來,眼睛彎了彎:“剛熱好的排骨湯,我媽早上燉的,說補氣血?!?/p>
陸野坐下,接過保溫桶,掀開蓋子,奶白的湯里飄著蘿卜塊,香氣瞬間漫開來。他喝了一口,暖意從喉嚨滑到胃里,連日的疲憊好像被沖散了些。“你怎么知道我沒吃飯?”
“小陳說你從審訊室出來就沒離開過辦公室?!壁w曉萌夾了塊排骨放進他碗里,“碎尸案的電子證據(jù)歸檔我剛做完,跟省廳技術科對接完就過來了——王教授那邊還說,多虧你之前讓我整理的監(jiān)控軌跡,才鎖定了張海的老巢。”
陸野笑了笑,想起查碎尸案時,趙曉萌在市局信息科熬了兩晚,從近百小時的監(jiān)控里剪出張海的車輛身影;想起她標注“采石場附近有信號盲區(qū)”,提醒周洪斌注意追蹤方向?!斑@次能這么快定案,你的技術支持功不可沒?!?/p>
“我們本來就是搭檔?!壁w曉萌低頭喝湯,突然輕聲說,“這家菜館的味道,像我媽做的。她以前是瓦亭路小學的語文老師,總說‘湯要慢熬,道理要慢講’,我現(xiàn)在篩監(jiān)控沒耐心時,就想起她這句話?!?/p>
陸野停下筷子,這是趙曉萌第一次主動聊家人。他沒打斷,等著她繼續(xù)說。chapter_();
“我爸以前是瓦亭路派出所的社區(qū)民警,”趙曉萌指尖蹭過杯沿,眼神軟下來,“我小時候總在派出所門口等他下班,他口袋里常揣著水果糖,說是轄區(qū)張奶奶給的,后來才知道是怕我等急了哭。有次我鬧著要跟他巡邏,他就帶我走街串巷,教我認門牌,說‘警察不是抓壞人,是幫老百姓守住家門口的安穩(wěn)’。”
“所以你選了信息科?”陸野問。
“嗯,”趙曉萌點頭,“我性子慢,對著數(shù)據(jù)找線索比沖在前面更踏實。不像你,碎尸案那回,明明能等我篩查完監(jiān)控再行動,你偏要自己先去老機床廠家屬區(qū)排查,嚇得我在信息科一直刷實時定位?!?/p>
陸野想起當時的場景,趙曉萌通過加密頻道實時傳監(jiān)控截圖,還特意標注“左側巷口有盲區(qū),注意身后”,心里泛起暖意:“那不是怕錯過關鍵線索嘛。對了,叔叔阿姨現(xiàn)在還好嗎?”
“我媽去年退了,在家種了盆茉莉,說等天暖了搬去陽臺;我爸還在信訪辦,上周跟我視頻,說‘再干兩年,陪你媽去蘇州逛園林’?!壁w曉萌抬眼,耳尖有點紅,“他們總問‘那個一起查數(shù)據(jù)的陸警官,什么時候來家里吃頓飯?我燉排骨比菜館香’。”
陸野握著湯勺的手頓了頓,抬頭撞進趙曉萌帶笑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半天的休整比任何休息都珍貴。他認真點頭:“等我把‘99年滅門積案’的卷宗理完,就去拜訪叔叔阿姨——到時候可得嘗嘗阿姨的手藝?!?/p>
窗外的老鐘敲了七下,菜館里的客人多了起來,鄰桌傳來家長里短的聊天聲。趙曉萌把最后一塊排骨夾給陸野:“別總惦記案子,先把湯喝完。你要是總熬通宵,下次我就直接把保溫桶送到你辦公室,讓周隊他們都看著你喝?!?/p>
陸野笑著應下,喝著熱湯,聽著趙曉萌說信息科的趣事——新來的實習生第一次處理加密數(shù)據(jù),把u盤插反了還不知道,急得滿頭汗;科里的老張為了篩查疫苗案的資金流水,連續(xù)四十小時沒合眼,最后趴在鍵盤上睡著了——這一刻,案卷的冰冷、審訊的壓抑都被隔絕在菜館外,只剩下飯菜的香和身邊人的溫度。
他突然覺得,所謂“安穩(wěn)”,不只是破獲大案后的釋然,更是有個人能陪你在案件結束后,喝一碗熱湯,聊些技術科的瑣碎日?!@份安穩(wěn),他好像在趙曉萌身上,找到了具體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