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堡的異動,像一塊投入池塘的石頭,讓山谷剛剛因找到“黑石山”線索而稍顯松弛的神經(jīng),再次緊繃起來。
“林老狗這是在備戰(zhàn)?!鼻厣n將斥候帶回的更詳細情報攤在木桌上,臉色陰沉,“不僅加高了堡墻,增設了箭樓,還在堡外三里處新設了兩個哨卡,盤查極嚴。收購的糧食已經(jīng)堆滿了堡內(nèi)兩個老倉,還在繼續(xù)。鐵匠鋪日夜趕工,打造的都是制式槍頭和箭鏃。那些生面孔,至少有二三十人,住在堡內(nèi)東跨院,從不與外人接觸,每日操練,口令都是北凜語。”
“備戰(zhàn)?備誰的?”石老大啐了一口,“這老狗夾著尾巴這么多年,突然抖起來了,肯定是得了北凜主子的骨頭!”
蕭徹的手指在地圖上青木堡與蒼云山之間緩緩劃動,聲音聽不出情緒:“青木堡位于蒼云山東南,扼守通往定北城的幾條山道交匯處。若耶律楚材想徹底封死我們出山的通道,或者作為進剿的前哨基地,此地位置極佳。林堡主熟悉本地山情,手下有數(shù)百莊丁,再得到北凜精銳和物資的支持,便是一頭看門的好狗,還是知道怎么咬人的本地狗?!?/p>
“他是想把我們困死在山里?”云薇蹙眉,“還是……準備親自進山清剿?”
“都有可能。”蕭徹分析道,“耶律楚材讓哈爾巴拉搜山無功而返,知道我們擅長利用地形騷擾拖延。扶持林堡主,一方面可以封鎖外圍,切斷我們與外界可能的人員、物資聯(lián)系;另一方面,林堡主熟悉地形,可以彌補北凜兵不熟悉山林的短板。一旦時機成熟,以青木堡為基地,北凜兵和林家堡丁合力,清剿力度會比單純的搜山隊大得多?!?/p>
“我們不能坐等他們準備好!”秦蒼拳頭握緊,“趁他們還沒完全整合,先打掉青木堡的爪牙,或者……至少打掉他們新設的外圍哨卡,讓他們知道疼!”
“打,自然要打?!笔拸匮壑泻庖婚W,“但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直接強攻青木堡?!?/p>
他指向地圖上青木堡外圍那兩個新設的哨卡:“我們的目標,是這兩顆伸出來的牙齒。打掉它們,既能讓林老狗知道痛,也能探探虛實,看看駐守的是林家堡丁,還是北凜兵,戰(zhàn)斗力如何?!?/p>
“另外,”蕭徹看向云薇和陳少安,“針對青木堡的流言,可以放出去了。就說林堡主為討好北凜,橫征暴斂,強征民夫加固私堡,害得周邊百姓苦不堪言;又說北凜人駐進青木堡,是看中了林家的錢財和地盤,遲早要鳩占鵲巢;甚至……可以隱晦地提一提,林堡主當年暗通北凜、出賣胤國守軍的舊事?!?/p>
攻心為上。林堡主這種墻頭草,最怕的就是失去本地根基和北凜信任。
云薇點頭:“此事交給我和陳少安。我們會讓消息傳得‘合情合理’。”
陳少安也立刻應下,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對付這種為虎作倀的豪強,他天然帶著讀書人的鄙夷和舊吏子弟的憎惡。
“至于襲擊哨卡,”蕭徹對秦蒼道,“挑選二十名最精干、擅長夜襲和山地滲透的戰(zhàn)士,由你親自帶隊。不要用我們慣用的騷擾方式,要快、準、狠,以殲滅有生力量、摧毀哨卡設施為目的,得手后迅速撤離,不留任何可能追蹤到山谷的痕跡。時間……定在三天后的子夜?!?/p>
“為何是三天后?”秦蒼問。
“給流言一點發(fā)酵的時間?!笔拸氐?,“也讓林老狗和可能的北凜領隊,因為流言而疑神疑鬼,分散注意力。同時,我們的人需要時間更細致地偵察哨卡布防和換崗規(guī)律?!?/p>
計劃周密,環(huán)環(huán)相扣。打擊與攻心并行,既是實戰(zhàn)練兵,也是戰(zhàn)略試探。
三天時間,在緊張的準備中一晃而過。
流言如同山間野火,悄無聲息地蔓延到了青木堡周邊的村落。起初是田間地頭的竊竊私語,很快變成了公開的抱怨和指摘。林堡主加征糧賦、強拉民夫修堡是事實,百姓本就怨聲載道,此刻被有心引導,怒火更熾。關于北凜兵要奪堡、林堡主是叛徒的傳聞,更是戳中了林堡主最敏感的神經(jīng)——他投靠北凜本就是為保全身家,若連根基和北凜的信任都動搖,那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青木堡內(nèi),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林堡主焦躁地在書房里踱步,呵斥手下加緊彈壓流言,卻又不敢對百姓逼迫太甚,怕激起民變。駐進東跨院的北凜小隊領隊,一個名叫禿魯花的百夫長,則對林堡主的“無能”和“動搖”頗為不滿,雙方之間隱隱有了齟齬。
第三天,子夜。
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時。
青木堡外新設的兩個哨卡,分別位于通往山里的一條主要隘口和一條小溪橋頭。此時,哨卡內(nèi)燈火昏暗,值守的堡丁抱著兵器,縮在簡陋的木棚里打瞌睡,或者低聲抱怨著鬼天氣和苛刻的堡主。他們大多是本地莊戶,被強征來守夜,本就士氣低落,加上連日流言困擾,更是心不在焉。
他們絲毫不知,死神已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