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胤的毀滅,在肅正艦隊高效而冷酷的“凈化”下,并未持續(xù)太久。
當最后一座尚有能量反應的山峰被軌道炮火削平,當最后一片藏有抵抗者的森林被燒成白地,當最后一聲不甘的吶喊消失在焦土之上,第七肅正艦隊停止了攻擊。
巨大的戰(zhàn)艦如同完成了任務的工蜂,沉默地懸浮在近地軌道,冰冷的探測器掃描著下方死寂的星球。原本生機勃勃的藍綠色星球,此刻表面布滿了丑陋的黑色斑塊和赤紅色的熔巖傷疤,大氣層中彌漫著厚厚的塵埃與灰燼,陽光難以透入,整個世界仿佛提前進入了永夜。
“K-739星球地表生命信號低于凈化閾值。靈能反應已沉寂?!闯蹯`種’信號……消失?!逼炫灐安脹Q之刃”內(nèi),技術官冰冷地匯報著最終結果。
裁決官面無表情地看著主屏幕上那顆瀕死的星球影像。對于他而言,這只是一次標準的“肅正”任務。一個產(chǎn)生了不應有的靈能文明、并試圖抵抗帝國意志的土著星球,僅此而已。
“回收所有探索單位殘骸及有價值數(shù)據(jù)。執(zhí)行環(huán)境采樣。艦隊準備撤離此星域,返回基地述職?!彼逻_了最后的指令,語氣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剛剛碾死的不是一整個文明,只是清理了一窩礙眼的蟲子。
龐大的艦隊開始移動,如同遷徙的金屬星群,緩緩駛離了這片剛剛經(jīng)歷浩劫的空域。只留下少數(shù)幾艘工程艦,如同禿鷲般,在星球軌道和殘存的兩艘探索艦墜毀點附近徘徊,回收著任何可能對帝國有用的技術殘片和數(shù)據(jù)記錄。
它們帶走了鋼鐵,帶走了數(shù)據(jù),卻帶不走那彌漫在天地間的、無形的悲傷與那深入世界本源的“回響”。
……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對于宇宙而言,一個低級文明的毀滅,不過是無盡時間長河中泛起的一朵微不足道的漣漪。
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肅正艦隊早已遠去,或許已經(jīng)參與了無數(shù)次類似的“凈化”,將K-739這顆編號星球徹底遺忘。
而被遺棄的星球,在漫長的時光中,開始了緩慢而艱難的自我修復。
火山噴發(fā)帶來的塵埃逐漸沉降,大氣慢慢恢復澄澈,只是陽光似乎永遠失去了往日的明媚,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蒼白。雨水沖刷著焦黑的大地,新的、頑強的植被開始從灰燼中探出頭來,它們適應了被改變的環(huán)境,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色調(diào)。河流重新開始流淌,只是水中帶著一股淡淡的、難以消散的硫磺與鐵銹氣息。
曾經(jīng)繁華的城市化為了一片片被藤蔓和怪異苔蘚覆蓋的廢墟,如同巨大而沉默的墓碑,訴說著往昔的傷痛。山川改易,地貌變遷,唯有少數(shù)極其堅固或深埋地下的結構,還保留著舊時代的輪廓。
新胤,這個名字,連同它曾經(jīng)的輝煌與悲壯,徹底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之中。幸存下來的人類后代,在嚴酷的環(huán)境中掙扎求存,文明發(fā)生了巨大的斷層。他們失去了文字,失去了歷史,失去了先輩的技藝與榮光,退化成了分散的、原始的部落形態(tài)。他們只能在長輩口耳相傳的、模糊不清的歌謠和禁忌中,隱約知曉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一個“偉大的時代”和一場“天火之災”。
他們敬畏那些巨大的廢墟,將其視為神明的遺跡或惡魔的巢穴,不敢輕易靠近。他們發(fā)展出了新的、適應惡劣環(huán)境的生存方式和原始信仰,崇拜著扭曲的植物、變異的野獸,或是天空中那輪蒼白的太陽。
世界,仿佛按下了一次殘酷的重啟鍵。
然而,有些東西,并未隨著文明的斷層而徹底消失。
在深海之下的“歸墟之眼”秘境,那艘承載著最后“火種”的星槎,終究未能完全抵擋住秘境入口狂暴的能量亂流和后續(xù)環(huán)境劇變的影響。它在掙扎了數(shù)十年后,船體嚴重受損,最終沉沒在了秘境邊緣的黑暗深淵之中。船上的大部分乘員和物資都隨之湮滅,只有極少數(shù)人,憑借著運氣和頑強的意志,漂流到了秘境中相對穩(wěn)定、卻同樣荒涼貧瘠的區(qū)域,艱難地延續(xù)著微弱的血脈。他們依舊守護著那些沉甸甸的玉簡,盡管早已無人能夠解讀,只剩下一種本能的、代代相傳的守護使命。
在南部瘴癘之地,那支“火種”隊伍同樣損失慘重,但他們憑借著風青鸞遺留的部分知識和對毒物的適應,最終找到了一處相對安全的山谷定居下來。他們的人數(shù)稀少,與世隔絕,小心翼翼地保存著帶來的典籍和種子,但知識的傳承在惡劣的環(huán)境和有限的資源下,變得極其緩慢且不完整,許多精妙的技藝已然失傳,只剩下一些基礎的生存知識被保留。
而西疆赤沙海下的瑤光圣殿,則徹底陷入了沉寂。能量巨樹的虛影早已消散,入口被流沙和新的地質(zhì)活動徹底掩埋,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在那極少數(shù)月華澄澈的夜晚,附近的沙民部落偶爾能聽到從地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如同嘆息般的風鳴,他們將其視為“沙漠之靈”的低語,充滿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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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徹、云薇、秦蒼、風青鸞、烏朵……這些曾經(jīng)閃耀的名字,他們的故事,他們的犧牲,他們的愛恨情仇,都化為了古老歌謠中模糊不清的影子,變成了部落篝火旁,老人用來嚇唬孩童或激勵勇士的、真假難辨的傳說。
世界,似乎真的將那段悲壯的歷史徹底遺忘。
唯有那蒼白的陽光,那帶著鐵銹氣息的流水,那覆蓋在廢墟之上的暗色植被,以及深植于這片土地血脈深處、連幸存者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那一絲微弱的悲愴與不屈,還在無聲地證明著……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