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驟然一緊,顧子續(xù)卻沉聲問:“你說‘假死’?你原先的計策是什么?”
李青雙手抱頭,喃喃道:“我們只想走……不驚動任何人……她說她能應(yīng)對,她說她能撐過去——我留下了信與信物,本想接她數(shù)日后出城……為何會變成這樣……”
空氣死寂一片,只余遠處更鼓低低傳來,仿佛夜色也為之垂淚。
而此刻,我只覺得背脊一陣陣發(fā)冷。
李青抱著頭,肩膀微微顫著,聲音卻低得幾不可聞:“我們本不想走得如此……匆促?!?/p>
他緩緩抬起臉,蒼白如紙,像是從地獄底翻起的人:“云瀾早就知自己逃不過。她……她與刺史之子早有婚約,自懂事起便被定下,說是等她及笄便要迎娶?!?/p>
我聽到這句,心頭狠狠一跳。
“可她從不曾動心。”李青喃喃,“她說她不喜那人虛飾仁義,也不想做那種戴著面具過一生的貴婦人??纱淌犯畡荽螅B她爹都不敢違逆。那人還幾次三番送信入府,逼得她夜夜難眠?!?/p>
“所以你們才……?”
他喉頭一哽,垂下眼,像是在強自穩(wěn)住聲線:“原先的計策,是我病歿,她被鬼擄。”
我一愣,心中一跳。
“她說,因我們整日形影不離,早引得旁人側(cè)目,府中仆從開始竊竊私語,連街坊鄰里都在打聽?!崩钋嗟吐暤溃Z氣中帶著幾分壓抑的憤怒,“那些風言風語傳進劉府,她祖母大怒,卻又不好張揚,只好放出話來,說是她撞了邪,中了什么舊宅怨靈?!?/p>
他苦笑一聲,眼角發(fā)紅:“那荒唐的‘玉將軍上身’之說,便是從那時傳起,府里仿佛也信了七八分……她便順勢提出,要以此為掩,設(shè)一局脫身。”
“我先行假病,由父親送出城,說是舊疾復發(fā),要往道觀清修靜養(yǎng)。她則留在府中,借著‘邪魅纏身’之說繼續(xù)裝瘋,待傳言四起,眾人皆信她被鬼迷心竅,再以‘魂被邪物勾走’收尾,來掩蓋真正的去向?!?/p>
他聲音漸低,眼中痛色幾乎掩不?。骸八f,世人疑心女子情深,卻畏懼鬼神。若以情相求,無人肯放;若說撞邪成狂,家中反倒會急著將她送走……”
“我們約定——她會留下訣別之書,說是自己魂魄迷失于舊日所眷之地,再將玉扣藏入胭脂盒中,由春娘暗中送出,以此作為我與她的接頭信物。”
他頓了頓,喉間輕顫:“她寫了兩封信,一封裝瘋賣傻,藏在懷素堂里,讓旁人信她已神智不清;一封是給我的,說三日后若能借祭掃之名出門,就趁途中與我會合,自此遠走天涯?!?/p>
“可她終究沒來?!?/p>
他喃喃著,像是仍在努力說服自己那不過是意外:“她說得那樣鎮(zhèn)定……她說‘這些人信鬼不信人’,只要傳得巧,就能從府中脫身。”
他喉頭微動,似要吞下那口難以下咽的氣:“是我不該信她說‘能應(yīng)付得來’。她太自信了……她說,‘世人畏鬼,不畏人’,但她忘了——世人也能因鬼殺人。”
我重復著這最后一句:“世人也能因鬼殺人……”
李青卻仿佛被這一句擊中魂魄,臉色驟變,唇角顫了半晌才低聲吐出一句:“所以我以為……是劉府出了什么事?!?/p>
他眼中浮出一抹遲疑不安,“我藏身時,聽人言道——劉參軍近來脾氣大變,連府中舊仆都遭了幾次責罵。那幾日,劉府里來了不少生面孔,聽口音像是軍中隨將。云瀾本說那是她祖母生辰,府中張燈結(jié)彩,誰知……”
他聲音頓住,嗓音一啞,仿佛強忍許久的情緒終于沖破了縫隙:“我在她出事后,還聽見坊口有人傳,說劉府后門夜里抬出一口棺,送去祠堂……我原以為那是老仆病逝。現(xiàn)在想來,怕是……”
我心頭一震,不自覺低聲道:“她早已被軟禁在府中了?!?/p>
李青僵了半晌,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抬頭:“若她真的死了,為何沒人說起?為何府中上下只字未提?我等了七日,一直無人來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