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清幽冷寂,廳堂陳設古雅,似曾有人居住,卻又久無人氣。地上干凈得過分,像是有人每日打掃,卻又一塵不染得令人發(fā)毛。
我躡手躡腳往內走,心里還惦記那日引我吃喝的大黃狗:“喂,狗兄?你還在不在?上回的燉豬蹄我還沒謝你呢……”
回應我的卻是空氣中的松香與幽冷,半點狗毛沒見著。
我繞過回廊,忽聽“呀——”一聲驚叫,自角門處傳來。
我心頭一跳,忙側身躲入廊柱后,隨后偷偷探頭望去——
只見廊轉回廊,一名身著素衣的女子緩緩現(xiàn)身。
她手里提著半籃素凈衣物,眉目生得極清,膚色如雪,卻并非那種艷麗奪目的姿容,而是一種沉靜如水、遠山淡墨般的冷清之美。
舉止間不見俗世煙火,哪怕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也只是倏然一驚,隨即緊抿雙唇,微微后退,神色警覺卻不失分寸。
這一退,倒更像是當年大家閨秀在講堂學規(guī)矩時養(yǎng)出的本能禮數(shù),而非驚慌失措的逃避。
我乍一看她衣著簡素、神情避人,心里原以為是這清蔭堂哪戶下人,定是恰巧撞見生人闖宅,才如此慌張。
可再細看她眼中那一瞬的鋒芒——雖一閃即逝,卻教人莫名心頭一震。
那不是仆婦該有的目光。那是……曾經看盡風浪,卻刻意收斂了刀鋒的目光。
我不禁在心里嘀咕:這女子,來頭不小。
我連忙從柱后跳出來,舉起雙手:“姑娘別怕!我不是歹人,我是……呃……不小心從地下掉上來的?!?/p>
那女子瞪大眼,滿臉警惕。
“我可不是成心來的。”
我抬了抬袖口,指尖抖落一層灰,順便拍了拍衣襟上蹭出來的土,“你看我這身行頭,也不打眼——土墻灰配墓地塵,分明一路是爬著滾過來的。”
女子似仍有些遲疑,腳步輕輕往后挪了一步。
我急了,連忙又道:“我只是路過,真的沒惡意!剛才和朋友在西郊,誰知腳一滑,扶了塊墓碑,結果……就滑下來了。然后就這么一直走到這里……”
那女子打量我許久,才輕輕舒了口氣,眉頭卻仍緊蹙:“你若真非歹人,便請快些原路回去。此處……不宜久留。”
“這個嘛……”我訕訕一笑,“原路返回可能稍微有點困難?!?/p>
女子神色一變:“為何?”
“我剛才進來的那道門……呃,好像自己又關上了。”我摸了摸鼻子,“而且通道太長,我怕一個人走出去半路又掉坑里,到時候沒人扶?!?/p>
女子抿了抿唇,顯是有些為難。
我卻已經心思活泛開來,眼珠一轉,打蛇隨棍上地問:“姑娘,這清蔭堂……”
女子怔怔望著我,似是怔愣,又似是躊躇。半晌,她忽地輕輕一笑,低眉斂目道:“原來你瞧見了匾額……那清蔭堂三字,非有緣人不得一見。”
“有緣?”我眉梢一挑,心中卻泛起了細密的不安。
“姑娘既言如此,那敢問一句——這‘清蔭堂’,究竟是何來歷?實話與你說罷,我是從西郊的清蔭公墓跌入密道,才會誤入此地??赡乔迨a公墓已荒廢多年,是落雁舊城之外最偏西的一隅;而這宅子,卻在東側崖林之下,照理絕無關聯(liá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