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眼神一凜,卻沒有猶豫:“在我進(jìn)南宮府前,”又頗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要假意委身于你?”
“呵呵,”我咧了咧嘴,可是后背的傷口一扯一扯地痛,那笑容想必難看極了:“真不愧是我南宮恭擱在心尖尖上的人兒,果然聰明?!?/p>
沒錯,我,南宮恭,從出生那日起,就不知不覺地被人捏在了指尖——走馬、殺炮、擋車、換象……
我很早便知道我不是南宮老將軍和南宮老夫人的親生兒子。小時候有一次發(fā)著高燒,我死活不肯吃那個又黑又苦的藥,那個老嬤嬤便嚇唬我說:“趕快把藥喝了,小心老爺把你扔回青樓去?!?/p>
彼時,我并不知道青樓是什么地方,但看那個老嬤嬤的神情,一定也是個跟皇宮差不多可怕的地方。我乖乖喝了藥,第二天燒便退了,只是,我再也沒見過那個老嬤嬤。
說來也怪,在那之前,照拂我最多的,偏不是我那貴為將軍府夫人的娘,而是這位無名無姓的老嬤嬤。她做的糖水總是不燙嘴,哄我睡覺從不唱曲子,只拍拍我背,輕輕念“乖,睡吧”。我曾以為她會永遠(yuǎn)留在我們府里陪著我。
后來有幾回,我偷偷拉著新來的小廝尋花與問柳,悄聲問:“嬤嬤去哪兒了?”
他們總笑著說:“回鄉(xiāng)下了?!?/p>
說得太快,笑得太僵。
再后來,我問起時,他們已不敢笑,只跪在地上磕頭,磕得額頭都破,也不肯再吐出半個字。
其實,真相永遠(yuǎn)只有一個,只是那時候的我,還無法理解。
當(dāng)我再大些,我開始吵著也要像幾位哥哥那樣,拜師練武,可我娘只是摸了摸我的頭,說:“你自小身子弱,不適合舞槍弄棒。”便只找了西席先生過來教我讀讀書、彈彈琴。
我闖了禍也不用像幾位哥哥那樣被爹扯著耳朵拉到南宮祠堂里去罰跪,只不過被略略訓(xùn)上幾句,讓尋花、一人一根藤條裝裝樣子,便算是過去了。
可我那幾位兄長——除了大哥三哥還愿叫我一聲“阿弟”,其他幾位,見我不順眼怕是從胎里就開始了。
二哥四哥那些年最愛耍我,有一回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們把我頭摁進(jìn)水池子里,一邊扯我頭發(fā),一邊笑得像瘋了:“小龜公會不會吐泡泡???”
假裝我還是南宮府那個嬌生慣養(yǎng)的小少爺,有人寵著、有人護(hù)著,活得不咸不淡、不驚不乍。
直到有一天我才發(fā)覺——這局從頭到尾,棋子的位置早就落定,哪怕我不想下場,也早已在路上了。
我只是不知道,原來皇宮里那個小子與南宮老將軍的仇怨已經(jīng)那么深了。已經(jīng)等不及了么?
“兵符不在我這里?!蔽移仁棺约翰辉偃タ茨莻€人,又重新縮回到陰暗里。
“哼,別說這些有用沒用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么,南宮那個老狐貍把兵符早給了你,而不在他那幾個寶貝兒子身上,也是呀,有誰會想到,兵符竟會在你這個廢柴的手里呢?!鄙弮核坪鯋佬叱膳?,這幾句話說得又快又急,“廢柴”兩個字卻是惡狠狠地清楚無比。
突然就覺得真他娘刺耳。這么美的人,如何能辜負(fù)那么好聽的聲音說出這么難聽的話呢?
什么時候我已經(jīng)陷得這么深了,深到當(dāng)初我的暗線徹查清楚蓮兒的身份后,我卻還是一意孤行地把他留在我身邊……
我搖搖頭,口氣里多了一分無奈:“信不信由你,兵符不在我這里?!?/p>
那邊沒了聲音,過了很久,終于傳來一陣嘩啦啦鎖門聲。我松了一口氣,把頭深深地埋進(jìn)膝蓋里,看來,有些事,是該想明白了……
南宮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愛蓮兒,愛到把他擱在自己的心尖尖上;可是南宮府左左右右都知道,蓮兒不愛我,一丁點兒都不愛。
本少爺一直以為,蓮兒是愛我的。退一萬步講,即使如今不愛,日久天長之后還是會愛上我的。
可是現(xiàn)在看來,似乎是我自作多情了那么一回。這讓我很是黯然神傷,可是,我的心也只是疼上了那么兩三天。因為兩三天后,身上的傷便疼得讓我早把這黯然情傷拋之腦后。
如今讓我更黯然的是,尋花和問柳這兩個臭小子怎么還沒現(xià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