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47章 鐘擺不為活人搖（第1頁）

凌晨兩點五十八分，青禾鎮(zhèn)祠堂工地的探照燈在雨幕中暈成慘白的霧團(tuán)。

混凝土攪拌車的轟鳴震得腳手架嗡嗡作響，張正華攥著舉報信沖進(jìn)工地時，褲腳已被泥水浸透。

他看見穿熒光背心的工頭正舉著對講機喊：“三點十七分準(zhǔn)時澆筑！陸總那邊說再拖就塌井——”

“停！”張正華撲過去拽住攪拌車的操作桿，后腰撞在冰冷的金屬上，疼得他倒抽冷氣。

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閃回：老鎮(zhèn)長拍著他的肩膀說“小張啊，做賬要活泛”，王會計把偽造的搬遷名單塞進(jìn)他抽屜時，鋼筆尖戳破紙的聲音和此刻攪拌車的轟鳴重疊。

工頭罵罵咧咧要推他，人群里突然炸開一聲喊：“張會計手里有信！”賣菜老人不知何時擠了進(jìn)來，竹籃里的野菊被雨水打濕，“是給省紀(jì)委的！”

人群瞬間靜了。

穿膠鞋的泥瓦匠、扛鋼筋的壯工、蹲在角落抽煙的電工，二十多雙眼睛全盯向張正華手里皺巴巴的信紙。

有人突然跪下來，膝蓋砸在水泥地上的悶響像驚雷：“我家那口子，2013年搬遷時被說‘戶口不在冊’，可他明明是青禾鎮(zhèn)生的！”

“我家宅基地證被收走后，補償款打給了個不認(rèn)識的賬戶！”

“還有村小的營養(yǎng)餐——”

此起彼伏的聲音里，張正華突然看清了那些面孔：賣豆腐的阿婆、開摩的的小劉、去年因危房倒塌斷腿的老周……都是二十年來在搬遷名單上“消失”的人，此刻像被按動了某個開關(guān)，把積壓二十年的委屈、憤怒、不甘全吼了出來。

“都他媽閉嘴！”工頭抄起鐵棍要砸，手腕卻被一只布滿老繭的手攥住。

賣菜老人的指節(jié)抵著他的麻筋，聲音沙啞卻有力：“沈站長當(dāng)年就是在這祠堂門口被推下臺階的，你記不記得？”

工頭的臉色瞬間煞白。

三點零五分，邊境信號中繼站的鐵皮房里，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唐婉的電腦屏幕上，上傳進(jìn)度條終于爬到100%。

最后一段“Z。H。ECHO”錄音在暗網(wǎng)節(jié)點展開，是個稚嫩的童聲：“2023年春天，我在祠堂地窖撿到半塊玉牌。阿婆說這是老鎮(zhèn)長家的傳家寶，可我娘說老鎮(zhèn)長家的人，都該被雷劈?！?/p>

“是小石頭?！绷滞砬锿蝗恍α?，燒得泛紅的眼睛里有光，“他藏在地窖的，不是玉牌，是二十年的搬遷檔案原件?！?/p>

唐婉的手機在此時震動，陸承宇的定位信息跳出來——青禾鎮(zhèn)祠堂工地，信號強度-87dBm。

她剛要說話，林晚秋已經(jīng)扯下纏在手腕的銀鏈，那是父親臨終前塞給她的，刻著“公私分明”四個字的舊銀鐲。

“去青禾鎮(zhèn)。”林晚秋把銀鐲塞進(jìn)她手心，“告訴陸承宇，鐘擺的擺錘不是混凝土，是人心?！?/p>

三點十二分，祠堂工地的探照燈突然全部熄滅。

黑暗里，小石頭的一眼藍(lán)光驟亮。

他懷里的玉牌與林晚秋的半塊共振，嗡鳴聲大得震耳欲聾。

地脈深處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有人在地下擂鼓——那是二十年來所有被侵吞的補償款、被篡改的檔案、被掩蓋的死亡，在黑暗里攢夠了力量。

“地脈監(jiān)測儀！”張正華突然想起林晚秋說過的話，“他們用混凝土封的不是溶洞，是……”

“是我們的聲音！”賣菜老人喊，“二十年前他們封了沈站長的嘴，十年前封了張老師的嘴，五年前封了村醫(yī)的嘴，今天想封所有青禾鎮(zhèn)人的嘴！”

人群中不知誰點燃了火把，橘紅色的光瞬間漫過腳手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