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已下,但前路依舊布滿荊棘。
首要難題,便是盤纏。兄妹倆翻遍所有角落,將銅錢和碎銀湊在一起,滿打滿算也不足二兩。此去州府,路途不近,陸小串腿腳不便,不可能步行,必須雇車。光是車資就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更遑論沿途食宿。
陸小串看著那寥寥無幾的錢財,眉頭緊鎖。他將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些搶救回來的、品相尚可的肉串和調料。
“丫丫,生火?!?/p>
簡易的烤架再次支起,殘存的炭火被小心引燃。這一次,陸小串烤得格外用心,火候、刷醬、撒料,每一個步驟都力求完美。濃郁的香氣再次彌漫在破敗的小院里,只是這一次,不再是為了售賣,而是為了換取通往生機的路費。
他讓丫丫將烤好的肉串仔細包好,自己則拄著拐,來到了趙鐵柱家。
開門的是趙鐵柱,他見到陸小串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怒其不爭的神色:“陸小子!你還有心思弄這個?攤子都被砸了!”
“趙大哥,”陸小串將油紙包遞過去,語氣平靜,“我要帶丫丫去州府一趟,缺些盤纏。這些肉串,不成敬意,想跟您換些錢,或者……看看您有沒有門路,能便宜些雇到去州府的車?!?/p>
趙鐵柱看著他平靜卻堅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香氣撲鼻的肉串,重重嘆了口氣,接過油紙包,轉身回屋,拿出了約莫五百文錢,塞到陸小串手里:“錢你拿著!車的事兒我想辦法!媽的,那些狗娘養(yǎng)的,逼得人活不下去!”
陸小串沒有推辭,這份情誼他記下了?!岸嘀x趙大哥。”
離開趙鐵柱家,他又去了幾戶平日里還算和善、也曾光顧過攤子的鄰里,用同樣的方式,以烤串換取了一些微薄的資助。大多數(shù)人看在往日情分和烤串美味的份上,都多少幫襯了一些,雖不多,但聚沙成塔。
等到日落時分,陸小串懷里的錢財,總算湊到了接近三兩銀子。這幾乎是他們目前能籌到的極限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趙鐵柱便趕著一輛破舊的驢車來到了陸小串家門外。
“快上車!這車是我一遠房親戚的,正好要去州府送點山貨,捎你們一程,只收一百文!”趙鐵柱壓低聲音道,“路上機靈點,少說話?!?/p>
陸小串心中感激,知道這定是趙鐵柱費心周旋的結果。他和丫丫將早已收拾好的、一個小小的包袱搬上車——里面是僅剩的、用油紙層層包裹的珍貴調料,幾件破舊衣物,以及那封至關重要的薦書。
驢車吱吱呀呀地駛離了柳樹鎮(zhèn)。陸小串回頭,望著那在晨曦中越來越小的、生活了數(shù)月卻仿佛經(jīng)歷了一生的貧民窟,心中五味雜陳。丫丫緊緊挨著他,小手抓著哥哥的衣角,大眼睛里既有對未知的恐懼,也有一絲脫離壓抑環(huán)境的細微解脫。
路途比想象中更加顛簸。破舊的驢車幾乎沒有減震,每一次顛簸都讓陸小串的傷腿傳來一陣刺痛,他咬牙硬撐著,臉色蒼白。丫丫懂事地盡量不動,減少哥哥的負擔。
趕車的是個沉默寡言的中年漢子,除了偶爾吆喝一聲毛驢,并不多話。沿途景色從熟悉的田野逐漸變得陌生,官道上偶爾有馬車疾馳而過,揚起漫天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