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宴珩坐在書房寬大的皮椅上,面前攤開的文件許久未曾翻動一頁。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淡,樓下終于傳來了熟悉的引擎聲,然后是車門關閉的輕響。
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卻又強迫自己坐下,刻意等了幾分鐘,才狀似隨意地走下樓梯。
顧知鳶正彎腰在玄關換鞋,臉上帶著忙碌一天的疲憊,但眼神清亮,似乎還沉浸在某種專注的工作狀態(tài)里。
“回來了?”謝宴珩的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響起,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干澀。
他走到酒柜旁,倒了杯水,仿佛只是偶遇。
顧知鳶直起身,看到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聲,便拿起包準備上樓。
“聽說……”謝宴珩頓了頓,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像是隨口一提,“東區(qū)那邊老廠房多,環(huán)境雜,施工還順利嗎?”
他試圖在這冰冷的隔閡中鑿開一絲縫隙,哪怕只是關于她事業(yè)的一句尋常問候,或許能引出他后續(xù)那句僵硬的“需不需要幫忙”。
顧知鳶的腳步停住。
她轉(zhuǎn)過身,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平靜得近乎漠然,“還好。”她吐出兩個字,清晰又冷淡,“能解決。”
沒有疑問他為何知道選址,沒有好奇他為何突然關心,更沒有給他任何接話的余地。
簡單的三個字,像一堵冰墻,將他所有未出口的話都結(jié)結(jié)實實地擋了回去,連帶著那點笨拙的試探,也顯得可笑又多余。
她甚至沒再多看他一眼,轉(zhuǎn)身繼續(xù)上樓,高跟鞋敲擊樓梯的聲音規(guī)律而疏遠,每一步都像踩在他日益焦躁的神經(jīng)上。
挫敗感和一種名為嫉妒的毒火交織著灼燒他的五臟六腑。他猛地將杯中冰水一飲而盡,卻澆不滅心頭的煩躁。
他開始近乎偏執(zhí)地讓羅澤匯報顧知鳶每日的行程細節(jié)。
明知這是飲鴆止渴,明知她知道后會更加厭惡,但他控制不住。
仿佛只有通過這種冰冷的文字描述,他才能窺見一絲她脫離他掌控后的生活軌跡——她又和那個沈聿懷一起去了建材市場,一待就是半天;他們共同出現(xiàn)在行政服務中心,辦理那些繁瑣的手續(xù);他們甚至在工地附近的簡餐店一起吃了午飯……
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慢鏡頭在他腦海里反復播放,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終于,在一個周末的午后,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那股積壓已久的躁動達到了頂點。
他抓起車鑰匙,從兒童房拿了本顯然是新買的繪本,找了個“順路送書”的借口,幾乎是逃離般地驅(qū)車直奔東區(qū)。
車子粗暴地停在工地外圍,濺起一片泥水。
謝宴珩隔著車窗,望著那被綠色防塵網(wǎng)和腳手架包裹的破舊小樓,聽著里面?zhèn)鞒龅泥须s噪音,眉頭擰成了死結(jié)。
他無法理解,她為什么非要待在這種地方,和那些灰土打交道。
他沉著臉推開車門,昂貴的皮鞋踩在泥濘的地面上,大步走了進去。
混雜著粉塵、油漆和潮濕氣味的風撲面而來。
他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照燈,迅速鎖定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顧知鳶站在一堆管線材料旁,穿著一身他從未見過,沾了些許灰漬的衛(wèi)衣牛仔褲,頭發(fā)隨意挽起,幾縷碎發(fā)垂在頸側(cè)。
她正微微傾身,手指點著攤開的圖紙,和旁邊的工頭認真討論著什么,側(cè)臉線條專注而認真,鼻尖上甚至蹭了一點不起眼的白色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