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霧像一張沒有邊框的白幕,將夜與海困在同一處。鐵殼船劃開冷黑的水面,朝大夏帝國的方向緩慢而固執(zhí)地前進。
貨倉里,煤油燈的火苗細得像一根要斷的髮絲,穿不透堆疊的木箱與鐵籠。鹽與霉的味道黏在每一口呼吸上。林牧蜷在角落,他把黑色披風(fēng)裹在身上,像把自己塞回某個早已破裂的繭。眼皮沉,卻不是睡——像是在和一扇看不見的門角力。那扇門后面是他不愿承認的世界:血痕、倒影、笑聲、誓言、背叛、火光、雪、祭壇、城墻、幽暗的劇場簾幕,以及他用黑色幽默和自嘲堆建起來的王座。
他終究還是睡了。門無聲地開了。
——
夢里是一條狹窄到只能側(cè)身通過的長廊。地面蒙著水汽,能映出人的臉——可那臉屬於誰,卻總差半寸。林牧踩過去,每一步都聽見水紋碎裂的聲響,像一個個名字被擦掉。
他笑了一下,笑意薄得像刀刃:“又是這種歡迎儀式。我的夢境從不缺禮節(jié)?!?/p>
左邊墻上掛著一面鏡子,鏡框是冷銀,邊角刻著冠。鏡里的人穿著黑鎧,頭戴王冠,眼睛像兩枚暗下去的燭芯,時亮?xí)r滅。林牧舉手想摸一摸那層鏡面,指尖剛貼上去,鏡中人忽然笑了——笑得比他更像他。
“尊駕。”鏡中人向他彎腰行禮,“戲主終於肯回到舞臺了。沒有你的嘲笑,觀眾都快睡著了?!?/p>
“你把我叫醒,就為了嘲笑我嘲笑觀眾?”林牧道。
“為了提醒你,痛苦也有禮儀?!辩R中人說,“你若不親手一一端起它們,它們會自己上桌。”
長廊盡頭是一扇門,門上釘著一塊小牌——【倉庫】。門內(nèi)傳來沉悶的敲擊聲,像有人把心臟裝進木箱里運輸。林牧推門而入,看見一個更大的倉庫:堆疊到天板的記憶箱、人形輪廓的包裹、被繩索束縛的影子。每個木箱上都刷了紅字:不要打開。
“真會標?!绷帜恋卣f,“越是這樣寫,越說明必須打開?!?/p>
他走到最近的一個箱子前,紅字滲著潮氣。他用指節(jié)輕敲,箱內(nèi)傳出輕笑聲,像某人用手背遮住唇角。林牧抬手,一把撬棍從空氣里遞了過來——鏡中人站在他身側(cè),披風(fēng)拖地,笑得溫柔。
“別太溫柔?!绷帜两舆^撬棍,“我不配?!?/p>
木蓋被撬開的一瞬間,風(fēng)像獵犬衝出,叼走貨倉里貧瘠的燈火。箱子里不是物件,是一場戲——一處雪地鐘樓,凍風(fēng)里小小的鐘擺不停顫抖,韓夜童的指尖在冰冷齒輪上操作,她側(cè)臉冷白,眼底埋著火苗:“塔心的暖流還能再撐十分鐘,孩子們先撤?!?/p>
“你為什么總是能救人?”夢里的林牧站在鐘樓陰影下,問那個記憶里的她。
韓夜童沒有抬頭,只把一個微笑貼在齒輪上:“因為你不救?!?/p>
林牧沉默片刻,笑了:“這個臺詞寫得太尖銳了,像是某個偏心的敘事者在替你報仇?!?/p>
雪地忽然下起細小的灰。畫面顫抖,像老舊膠片被人用指甲刮過。孩子們的鞋印向遠方延伸,最后全部變成黑色的。畫面合上,箱子里只剩鐵屑。
“下一個。”林牧說。
他撬開第二個箱子。是宮殿長廊,琉璃瓦碎裂一地,路西亞在傾倒的柱影間推開門扉,穿戴繁復(fù)的禮冠,自嘲地向他行禮:“陛下,請別在我的葬禮上說笑?!?/p>
“我正是為葬禮而生?!绷帜列Γ澳阒?,黑鎧與王冠最適合站在末日上。”
路西亞的眼神像一枚冷鈴,晃一下就把人喚醒:“末日不需要你的幽默,末日前需要你的手?!?/p>
畫面里傳來遠遠的爆鳴,像沉睡的獸群翻身。她回頭時,禮冠上的寶石一顫,整座宮殿一瞬間變成玻璃,四散飛裂。玻璃碎片每一枚都倒映出林牧的臉,千百個他一起笑,笑聲里夾雜著自我厭惡與某種幾乎要承認的真相。箱子合攏,碎片流回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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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一個?!?/p>
第三個箱子很輕,輕到像是空箱。林牧撬開,里面是一封沒有文字的信,信紙有淺淺的摺痕,像被某人的指腹反覆撫摸。沒有墨,沒有印章,只有一縷香,是大夏城里常見的桂。那縷香像一條看不見的線,牽得人心口發(fā)緊。他把信貼近鼻尖,聞到一點點淚的咸味。
“小朝?!彼f出她的名字,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個遲到太久的日常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