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床上躺著個女人,肚子高高隆起,正是他又懷孕的母親。
“阿誠,你放過你父親與同父異母的弟弟吧,他們不會礙你的事的。”女人的肚子突然裂開,血水里滾出個死嬰,“你為了上位,連你親媽與親弟弟都能殺,你不是人……?!?/p>
張誠掏出藏在腰后的短刀,卻發(fā)現(xiàn)刀刃上倒映出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母親大著肚子的臉。那臉一直扭曲旋轉(zhuǎn)著,張大嘴巴一直朝著他尖叫:“你跑不掉的,你你這個殺死親媽的爛人。”
張誠恐懼極了,揮刀亂砍,卻砍中了自己的胳膊,鮮血噴在霧里,瞬間變成無數(shù)只眼睛盯著他。
“救……救命……”飛仔的哭喊聲從芒果樹下傳來。
他已經(jīng)被莊家逼到墻角,正用頭瘋狂撞著磚墻,額角裂開的傷口里滲出血,在墻上畫出彎彎曲曲的血痕。那些芒果人臉正越漲越大,果皮裂開露出密密麻麻的牙齒,要將他整個吞下去。
阿坤的情況更糟。他把扁擔插進自己的大腿,想用劇痛保持清醒,卻看見那些嬰兒手腳已經(jīng)纏上脖頸。
他跪倒在地,拼命扯著自己的頭發(fā),頭皮被撕下一大塊也渾然不覺,只是反復(fù)念叨:“不是我撿的……不是我扔的……”
張誠聽見刀下母親的慘叫,名義上的父親胸口被插了一刀,還對著他罵野種,卻邁不開步子。他猛地回身揮刀,卻劈在空處,刀刃深深扎進自己的肩膀。
劇痛讓他清醒了一瞬,看見飛仔已經(jīng)癱在地上抽搐,阿坤正往樹前爬著,像是要把自己埋起來。
“起來!”張誠吼著想去拉人,腳下卻被什么東西纏住。
低頭一看,是無數(shù)根水草,正順著腳踝往上纏,這是他最恨的東西,當年在元朗紅樹林,他就是踩著水草,眼睜睜看著競爭對手被鱷魚拖走。
“林青霜……丟你老母……”
他咬碎了牙,肩膀的傷口在流著血,可比起心口的寒意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水草突然變成鎖鏈,將他捆在晾衣桿上。莊家、養(yǎng)父、母親的臉在霧里重疊,所有被他害死的人都在齊聲冷笑。
飛仔突然發(fā)出一陣咯咯的怪笑,他把墻上的血抹在臉上,對著空氣作揖:“我還!我現(xiàn)在就還!”
說著就要往院墻撞去,卻被突然伸來的手拽住,是張誠用最后力氣扔出的短刀,刀柄正好砸在他膝彎。
阿坤已經(jīng)半個身子鉆進土里,背上被粗糙的石子劃出深可見骨的血痕。他像只受驚的兔子,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突然尖叫著往反方向跑,一頭撞在張誠身上。
兩人一起摔倒時,阿坤死死咬住張誠的耳朵,像是要從這活人的血肉里找到點真實感。
張誠疼得眼前發(fā)黑,卻死死攥住阿坤的后領(lǐng)。
他看見飛仔又爬了起來,正對著那棵芒果樹磕頭,額頭的傷口已經(jīng)露出白骨。霧越來越濃,連月光都透不進來,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三個人都會死在這里。
“侯家……重賞……”
他想吼出這句話提神,卻只吐出一口血沫。
父母的臉又出現(xiàn)在眼前,這次她懷里抱著個活嬰,正對著他咯咯笑。
張誠突然渾身發(fā)軟,松開了抓著阿坤的手,他最不怕死,卻最怕看見這個從未出世的孩子。
阿坤趁機掙脫,連滾帶爬地沖向院門,手指剛要碰到門環(huán),整個人突然像被無形的墻彈回來,重重摔在地上。
他翻著白眼抽搐了兩下,再也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