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近衛(wèi)局總部的空氣,與下城區(qū)那片潮濕的泥沼截然不同。
這里沒有雨后泥土翻涌出的腥氣,也沒有食物在陰暗角落腐敗的酸臭。甫一踏入,迎面而來的只有中央空調系統(tǒng)送出的、帶著消毒水與臭氧味道的冰冷氣流,以及一種恒定不變的、屬于秩序本身的枯燥嗡鳴。
這股氣流吹在剛從外面悶熱倉庫回來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詩懷雅一踏入光可鑒人的大廳,就迫不及待地扯掉了手上那雙緊貼皮膚的黑色塑膠手套。
指尖因為長時間的束縛而有些發(fā)白,手套內(nèi)里也早已被汗水浸得濕滑。雖然這東西的精密材質和特殊工藝讓它的價值抵得上一般警員半個月的工資,但她還是毫不猶豫地、帶著一絲嫌惡地將它丟進一旁的廢品回收箱中,仿佛丟掉的是什么沾染了瘟疫的穢物。
“總算回來了,我感覺肺里都積了一層灰?!彼p哼了一聲,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風,好像這樣就能驅散那些并不存在于此處的塵土味“真該把他們?nèi)舆M消毒池里泡上三天三夜?!?/p>
星熊跟在她身后,一如既往地沉默。她高大的身軀在明亮的燈光下投下一片令人安心的陰影,將詩懷雅的抱怨和身后愈發(fā)冰冷的氣場都隔絕開來。她只是沉默地脫下了自己的戰(zhàn)術手套,將其仔細對折后收進了腰間的口袋里。
陳一言不發(fā)地走在最后面,像一柄出鞘后尚未拭去血跡的利劍。
她的步伐很快,甚至帶著幾分急躁。
特制的高跟作戰(zhàn)靴踩在光潔如鏡的拋光地磚上,發(fā)出清脆而急促的噠噠聲,在過分空曠安靜的走廊里反復回蕩,敲擊著在場每個人的神經(jīng)。
那張總是沒什么表情的臉上,此刻更是覆著一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
她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下頜線繃得緊緊的。
就在她們快步路過臨時拘留區(qū)時,一陣愈演愈烈的喧嘩聲猛地從厚重的隔音門后傳來,打破了大廳凝固的寧靜。
聲音混雜著粗野的叫罵、金屬鐐銬撞擊的脆響,以及近衛(wèi)局干員低沉而有力的呵斥,像一瓢臟水潑進了清澈的池塘。
幾名穿著各色幫派服飾的男人被干員們押解著,正從一條側廊里走出來,目的地顯然是審訊室。
他們大多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嘴里還在不干不凈地咒罵著什么,言語污穢不堪,但那虛張聲勢的叫嚷下,是無法掩飾的、被當場抓獲后的驚慌與頹敗。
陳的腳步停住了。
她的視線像被無形的磁石牢牢吸住,越過押解的干員,穿過那些虛張聲勢的混混,瞬間鎖定了走在隊伍中間的那個男人。他是個菲林,臉頰橫肉堆積,一雙陰沉的三角眼正不甘地四處掃視。
就是這張臉,這張讓她在無數(shù)個深夜里反復比對、早已刻進腦海的臉。
這張臉,正是她那位代號“燭光”的線人,在最后一份用生命換來的情報里,用紅色圓圈重點標注出來的目標。
那份情報的影像很模糊,但那道從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的淺色傷疤,卻和眼前的人分毫不差。
“怎么了,老陳?”
星熊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她的異常。她停下腳步,寬厚的肩膀微微前傾,順著陳那幾乎凝成實質的目光望過去,眼神里帶著一絲詢問和關切。
“沒什么?!?/p>
陳收回視線,仿佛只是被路邊的什么東西吸引了片刻。
她眼底最后一絲劇烈的波動被迅速、強硬地抹去,重新歸于深不見底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