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六,年關迫近,北風怒號,卷起千堆雪。旭遇產(chǎn)業(yè)園內(nèi),雖張燈結(jié)彩,貼滿了吉祥窗花,懸掛著大紅燈籠,一派年節(jié)氣象,然則核心區(qū)域的星煌基地與軍工專項車間,卻依舊燈火通明,肅殺之氣凜然,與周遭的喜慶形成了鮮明對比。
陳遇身著一件深藏青色加厚中山裝,領口緊扣,肩頭披著一件同色系的羊絨大衣,立于軍工專項車間二層的觀察廊內(nèi)。廊外寒風呼嘯,卷著雪沫撲打在鋼化玻璃上,發(fā)出簌簌輕響。他目光沉靜,凝視著下方正在進行最后一道檢測工序的“星煌-軍工1號”首批交付樣品。那泛著幽冷金屬光澤的板材,在無影燈下流轉(zhuǎn)著細膩的紋理,仿佛蟄伏的龍鱗,靜待風云。
林莉悄然來到他身側(cè),今日她穿著一襲暖杏色高領羊絨裙,外罩一件淺咖色格紋呢子大衣,青絲松松綰起,斜插一支素銀簪子,端莊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她將一杯氤氳著熱氣的參茶遞到陳遇手中,柔聲道:“站了許久了,喝口茶暖暖身子。李將軍和趙院長那邊剛傳來訊息,驗收專家組明日一早便到?!?/p>
陳遇接過溫熱的茶杯,指尖與林莉微涼的手輕輕一觸,感受到那份無聲的支撐,他微微頷首,目光卻未離開下方的樣品:“終于到了這一刻。莉莉,不知為何,心中竟比當年第一次參加國際釣賽還要緊張幾分?!?/p>
林莉莞爾,與他并肩而立,望向樓下:“此乃國之重器,關乎國防安危,自然不同。但我們已竭盡所能,問心無愧?!彼D了頓,語氣帶著幾分調(diào)侃,“方才路過研發(fā)中心,見孫宇和文博還在為某個參數(shù)爭得面紅耳赤,被強子硬塞了兩塊他新研制的‘定海神針糕’,說是吃了保準心定神穩(wěn),參數(shù)不跳。”
陳遇聞言,冷峻的面容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強子這活寶…他那糕里,這次沒加什么‘穿云箭’、‘上天梯’吧?”
“放心,”林莉輕笑,“靜丫頭盯得緊,說是只用了些安神補氣的尋常食材。不過味道嘛…據(jù)孫宇偷偷抱怨,依舊‘獨具特色’,堪比他那‘星際啟航濃縮精華膏’?!?/p>
二人正低聲說笑,忽聽樓下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嚷嚷聲,打破了車間的靜謐。
“讓讓!都讓讓!俺老趙來也!‘決勝千里、穩(wěn)如泰山、預祝成功、氣貫長虹湯’到——!”
只見趙強雙手捧著一個巨大的、冒著滾滾熱氣的紫砂湯煲,小心翼翼,如捧傳國玉璽,一步一頓地從車間門口挪了進來。他今日難得沒穿那身沾滿各色粉末的實驗服,換了一身嶄新的、繡著金色福字的藏藍棉袍,只是那雞窩般的頭發(fā)依舊倔強地挺立著,臉上因激動和用力而泛著紅光。
王靜跟在他身后,一手護著湯煲,一手拎著個食盒,對著聞聲望來的工友們無奈地笑了笑,揚聲道:“大伙兒都辛苦了!強子熬了驅(qū)寒暖身的湯,大家都來喝一碗,暖暖身子!”
王小虎正帶著幾個老伙計在做最后一遍清潔巡查,見狀哈哈大笑著迎了上去:“好你個強子!這回湯名取得夠長!俺倒要嘗嘗,是湯名長,還是滋味長!”他湊近深深一嗅,濃眉揚起,“嘿!真香!這回聞著倒是正經(jīng)!”
趙強把眼一瞪,將湯煲穩(wěn)穩(wěn)放在臨時支起的條案上,掀開蓋子,一股混合著黨參、黃芪、當歸、桂圓與骨肉醇香的濃郁熱氣蒸騰而起,瞬間驅(qū)散了周遭的寒意。“虎子!你這話俺可不愛聽!俺老趙出手,哪有次次不正經(jīng)的?這可是俺用了上等牛骨、三年老母雞,加上十幾味溫補藥材,文火慢燉了六個時辰!一滴水都沒多加!專門給咱們攻堅克難的兄弟們補元氣、壯筋骨!”
說著,他拿起大勺,就要給圍過來的工人們盛湯。
“且慢?!?/p>
一個慢悠悠的聲音自車間門口傳來。眾人回頭,卻見程老爺子與秦老爺子不知何時已至。二老皆身著厚實的錦緞棉袍,外罩玄色大氅,手持紫檀木手杖,須發(fā)皆白,卻面色紅潤,目光湛然。方才出聲的正是秦老爺子。
趙強一見二老,頓時如同見了貓的耗子,氣勢矮了半截,撓著頭訕笑道:“秦老,程老,您二老也來一碗?保證沒問題!俺發(fā)誓!”
秦老爺子踱步上前,瞇著眼看了看那鍋色澤金黃、湯色清亮的濃湯,又瞥了趙強一眼,慢條斯理地道:“強子啊,你這湯里…當真沒把上次研究那‘水下誘魚超聲波震蕩精華’的邊角料,順手丟進去幾滴?”
此言一出,車間里頓時爆發(fā)出哄堂大笑。連一向嚴肅的楊振軍,此刻正帶著隊員在四周警戒,嘴角也不由得微微牽動了一下。
王小虎笑得捶胸頓足:“哈哈哈!秦老,您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強子,看來你這‘前科’是過不去了!”
趙強急得臉紅脖子粗,跺腳道:“秦老!程老!您二位可不能總拿著老黃歷看人!那都是猴年馬月的事了!這次是軍工任務,關乎國家大事,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胡來?。∵@湯要是有一丁點問題,俺…俺就把這鍋連同煲一起吃了!”
程老爺子捻須微笑,聲音洪亮:“好了,強子一片赤誠,我等豈會不知?不過這湯,待明日驗收功成,慶功宴上再飲,方是正理。此刻,還是讓大伙兒專心備戰(zhàn)為好?!?/p>
趙強雖有些悻悻,但也知輕重,嘟囔道:“那…那好吧,俺給你們留著,等明天慶功,保證更入味!”
陳遇與林莉已從觀察廊下來,迎上二老。陳遇恭敬行禮:“程老,秦老,如此嚴寒,怎敢勞動二老大駕親臨?”
程老爺子擺手,目光掃過車間內(nèi)井然有序的設備和精神抖擻的員工,頷首道:“此乃我輩工匠之心血,國家倚重之利器,老夫與秦老弟豈能安坐?來看看,心里踏實。”
秦老爺子則踱到那批待檢的“星煌-軍工1號”樣品前,伸出枯瘦卻穩(wěn)健的手,輕輕撫摸那冰冷的材質(zhì),眼中精光閃爍,喃喃道:“觸手生溫,紋理內(nèi)蘊,勁力暗藏…好,好??!小遇,你們此番,算是摸到了‘重劍無鋒,大巧不工’的門檻了。”
正言語間,孫宇和李文博也從研發(fā)中心匆匆趕來。二人皆是一身淺灰色防靜電工裝,眼窩深陷,顯然又是徹夜未眠。孫宇的金絲眼鏡腿上甚至還沾著一點焊錫膏,李文博的袖口則被化學試劑灼燒了一個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