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紅星機床廠家屬院還沉浸在晨霧與靜謐中。陳遇卻早已醒來,仔細地將新光威竿、那副熬夜做好的懸墜線組、子線盒以及父親寶貝似的兩根蘆葦漂裝進帆布包。父親也已收拾停當,手里拎著母親準備的干糧和水壺,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遇兒,莉莉來了?!蹦赣H在廚房窗口輕聲喊道。
陳遇探頭望去,只見莉莉穿著一身淺藍色的運動衫,辮子扎得利利索索,背著她那個新買的藍布書包,正俏生生地站在院門口朝里張望。
“陳叔叔,陳遇!”她小跑過來,臉上紅撲撲的,“我媽讓我來送送你們,祝你們釣條大鯉魚!”說著,她從書包里掏出三個還溫熱的茶葉蛋,“我媽一早煮的,說讓你們墊墊肚子。”
父親笑著接過:“替我謝謝你媽。莉莉今天沒事?要不跟我們一起去水庫看看?反正周末?!?/p>
莉莉的眼睛瞬間亮了,期待地看向陳遇。陳遇也正想讓她看看新釣法,連忙點頭:“一起去吧,水庫邊涼快,風景也好?!?/p>
三人于是出發(fā)。父親騎著那輛老自行車,載著漁具和干糧。陳遇和莉莉則騎著另一輛借來的車,穿過尚未完全蘇醒的街道,朝縣城外的水庫駛?cè)ァ?/p>
清晨的風帶著涼意和水汽。越靠近水庫,空氣越發(fā)清新。太陽躍出地平線,將萬道金光灑在寬闊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猶如鋪了一層碎金。水庫四周青山環(huán)繞,倒映在水中,靜謐而壯美。偶爾有魚兒躍出水面,發(fā)出“撲通”的聲響,蕩開一圈圈漣漪。
父親找了個突出的鏵尖位置,這里水面相對平靜,背后有樹蔭,是個理想的釣點。
“就這兒了!”父親卸下裝備,語氣有些迫不及待。
陳遇拿出光威竿,熟練地旋接竿節(jié),深灰色的竿身在晨光下流瀉著細膩的光澤。莉莉好奇地摸著竿身:“這竿子真漂亮,比竹竿神氣多了!”
接著是關(guān)鍵步驟——調(diào)漂。父親拿出那兩根蘆葦漂,猶豫了一下,選了那支稍小一號的遞給陳遇:“先用這個,水好像有點深?!彼帜贸瞿谴U皮和小夾鉗,神情變得專注起來?!袄现苷f,得先重鉛找底?!?/p>
陳遇接過主線,先在鉛皮座上裹上一大塊鉛皮,拋入水中。浮漂迅速被拉入水下。父親盯著水面,指揮道:“往上推漂,直到露出水面為止,那就是水深。”
陳遇一點點推動太空豆,調(diào)整浮漂位置。莉莉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著,覺得這比看他們用七星漂復雜多了。
幾次拋投后,浮漂尖端終于穩(wěn)穩(wěn)地露出了水面一目。
“找到底了!”父親松了口氣,拿起剪刀,“現(xiàn)在開始修剪鉛皮,讓鉛墜慢慢懸起來。雜志上說,先調(diào)到露四目?!?/p>
這是一個需要極大耐心的精細活。陳遇拋竿,父親根據(jù)浮漂露出的目數(shù),用指甲掐著鉛皮,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尖一點點修剪。剪多了,浮漂露出太多,得換小塊鉛皮補回去;剪少了,又得再修。陽光漸漸變得炙熱,父親額頭上冒出汗珠,但他全神貫注,眼神緊盯著那小小的漂尾。
莉莉默默地把水壺遞過去。陳遇看著父親專注甚至有些笨拙卻異常認真的側(cè)臉,心中暖流涌動。前世都是他自己研究這些,從未有過父親在身邊一起摸索、期待的體驗。
終于,在一次拋竿后,浮漂穩(wěn)定地停在了水面,露出了醒目的四格紅綠相間的目數(shù)!
“成了!調(diào)四目!”父親幾乎要歡呼起來,用力拍了拍陳遇的肩膀,臉上洋溢著巨大的成就感,仿佛完成了一項了不起的工程。
陳遇的心情也激動起來。他按照父親的指示,將浮漂往下推了約等于子線長度的距離?!艾F(xiàn)在掛上餌料,釣兩目左右試試?!备赣H的聲音帶著顫音,充滿了期待。
陳遇從帶來的面餌上掐下一小團,熟練地掛上雙鉤,再次將釣組輕盈地拋投出去。釣點選在離岸七八米左右,光威竿的長度和彈性在這一刻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拋投又準又穩(wěn)。
浮漂在水中立得筆直,纖細的漂身大部分沒入水中,只留下頂端兩目鮮艷的紅色,在水波中微微顫動,異常清晰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