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章 河溝邊的第一竿（第1頁）

周六清晨的風(fēng)還帶著點(diǎn)涼意，我是被院子里的雞叫和父親磨魚鉤的“沙沙”聲吵醒的。一睜眼就看見炕邊放著的小竹竿，紅棉線已經(jīng)系上了父親昨晚彎好的魚鉤——鉤尖磨得發(fā)亮，尾端還纏了圈細(xì)麻線，防止棉線打滑。母親正蹲在煤爐邊烙玉米餅，金黃色的餅子冒著熱氣，香味飄滿了整個堂屋，是前世我最愛吃的味道，只是后來她年紀(jì)大了，牙口不好，就再也沒烙過這么脆的餅。

“醒啦？趕緊穿衣裳，一會兒莉莉她們就過來了?！蹦赣H放下手里的鍋鏟，走過來幫我穿小棉襖。棉襖是去年做的，現(xiàn)在穿已經(jīng)有點(diǎn)緊了，袖口磨出的毛邊被母親用針線仔細(xì)縫過。我盯著她縫補(bǔ)的手指，突然想起前世她五十多歲時，手指關(guān)節(jié)腫得像小饅頭，卻還想給我縫魚竿套，那時我總說“不用您費(fèi)心”，現(xiàn)在才知道，她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想把最好的給我。

剛穿好鞋，院門口就傳來莉莉的笑聲：“陳遇！陳遇！”我趕緊跑到門口，看見王嬸抱著莉莉，林叔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小鏟子和搪瓷缸——是準(zhǔn)備去挖蚯蚓當(dāng)魚餌的?！袄详惸?？我們趕緊走，去晚了河溝邊的好位置就被別人占了?！绷质逍χf，他穿的工裝外套上還沾著機(jī)油，是昨天加班修機(jī)床蹭上的，前世他開漁具店時，總穿著這件舊工裝，說“穿著踏實(shí)”。

父親從里屋走出來，手里拿著我的小竹竿和他自己的魚竿——那是根磨得發(fā)亮的竹竿，比我的長一倍，是他年輕時從老家?guī)淼模笆牢乙恢庇眠@根魚竿釣到三十歲，后來不小心把竿梢折了，就扔在儲藏室，現(xiàn)在看著它完好無損的樣子，我心里酸酸的。“走吧，路上慢點(diǎn)，河邊滑?！备赣H把小竹竿遞到我手里，又彎腰幫我把褲腳扎緊，怕有草蟲鉆進(jìn)褲腿。

我們沿著家屬院后面的小路往河溝走，路兩邊是農(nóng)村的麥田，綠油油的麥苗剛沒過腳踝，風(fēng)一吹就掀起一層層綠浪，帶著泥土的腥氣和青草的甜味。有個戴草帽的老農(nóng)正在地里鋤草，看見我們，直起腰笑著打招呼：“老陳，帶孩子去釣魚啊？”父親也笑著回應(yīng)：“是啊，讓孩子們見見世面。”我看著老農(nóng)的草帽，突然想起前世我在永定河釣魚時，也戴過一頂一模一樣的草帽，是母親用麥稈編的，后來被風(fēng)吹進(jìn)河里，我還難過了好幾天。

走了大概半個鐘頭，就看見前面的河溝了。河溝不寬，也就三四米，水很清，能看見水底的水草和鵝卵石，偶爾有小魚苗在水草間竄過，尾巴甩起的小水花在陽光下亮晶晶的。河溝邊已經(jīng)有幾個廠里的職工在釣魚了，都拿著竹竿，身邊放著搪瓷缸，里面裝著釣上來的小魚?！霸蹅?nèi)ツ沁?，有樹蔭，還能擋住風(fēng)?！绷质逯钢訙仙嫌蔚囊豢美狭鴺洌抢镎糜袎K平坦的石頭，適合我們坐。

父親和林叔先去旁邊的菜地里挖蚯蚓，我和莉莉坐在石頭上，手里拿著各自的小竹竿。莉莉的竹竿是林叔昨天給她做的，比我的細(xì)一點(diǎn)，頂端系著白色的棉線，沒有魚鉤，她說“要跟陳遇一起釣魚”。我把我的小竹竿遞到她面前，讓她看上面的魚鉤：“鉤鉤，釣魚魚。”莉莉眼睛一亮，伸手輕輕碰了碰鉤尖，又趕緊縮回去，怕被扎到，我忍不住笑了——前世她第一次跟我去釣魚時，也這樣好奇地碰魚鉤，結(jié)果被扎了一下，我還笑她“不小心”，現(xiàn)在想想，那時我真不該笑話她。

“蚯蚓來啦！”林叔手里拿著個小鐵盒跑過來，里面裝著幾條扭動的蚯蚓。父親接過鐵盒，從里面拿出一條，用手指掐成小段，掛在我的魚鉤上——他的動作很輕，怕把蚯蚓掐斷，前世他教我掛蚯蚓時也是這樣，說“蚯蚓要掛牢，不然魚一咬就掉了”，只是那時我總嫌麻煩，隨便一掛就扔進(jìn)水里，結(jié)果釣了一下午都沒釣到魚。

“來，拿著竿，手要穩(wěn)，慢慢把線放進(jìn)水里?！备赣H蹲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幫我把掛好蚯蚓的魚鉤放進(jìn)水里。紅棉線垂在水面上，像一根細(xì)細(xì)的紅線，魚鉤沉在水草旁邊——父親說“春天的魚喜歡在水草邊找食，這里容易釣到魚”。我盯著水面，心里既緊張又期待，前世我第一次釣魚時，也是父親這樣教我，可那時我太著急，沒等魚鉤沉底就往上拉，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還跟父親鬧脾氣，說“這魚竿不好用”。

莉莉坐在旁邊，手里拿著她的小竹竿，也學(xué)著我的樣子，把棉線放進(jìn)水里，嘴里“咿咿呀呀”地喊著：“魚魚，來！”王嬸坐在她旁邊，幫她把滑下來的小帽子戴好：“慢點(diǎn)，別把衣服弄濕了。”我看著莉莉認(rèn)真的樣子，突然想起前世我們結(jié)婚后，她第一次陪我去釣魚，也是這樣坐在我旁邊，手里拿著根小竹竿，說“我?guī)湍阋~”，結(jié)果那天我釣了很多魚，她卻因?yàn)樽诤舆吿?，凍得感冒了，我卻沒在意，現(xiàn)在想想，那時我真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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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小小的漣漪，我的魚鉤動了一下！“有魚！有魚！”我興奮地喊起來，想往上拉竿，父親趕緊按住我的手：“慢點(diǎn)，等魚咬穩(wěn)了再拉?！蔽移磷『粑?，盯著水面，又等了幾秒鐘，魚鉤又動了一下，這次更明顯，能感覺到有東西在往下拽棉線。“拉！”父親喊了一聲，我趕緊往上拉竿，紅棉線被繃得緊緊的，水面上跳出一條一指長的小魚，尾巴甩來甩去，掛在魚鉤上！

“釣到啦！釣到啦！”莉莉比我還興奮，拍著小手跳起來。王嬸和林叔也湊過來看，笑著說：“這孩子真厲害，第一次釣魚就釣到魚了！”母親從包里拿出個玻璃瓶，把小魚放進(jìn)瓶里，瓶里裝著河水，小魚在里面游來游去，我看著它，心里滿是成就感——前世我第一次釣到魚，是在十五歲那年，用攢了半年的零花錢買的魚竿，釣了一條比這還小的魚，卻高興得一晚上沒睡，現(xiàn)在有父親在身邊，有莉莉陪著，這份快樂比前世更真切。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又釣了兩條小魚，莉莉也用她的小竹竿“釣”到了幾片落葉，她卻當(dāng)成寶貝，非要放進(jìn)我的玻璃瓶里。父親和林叔也各釣了幾條鯽魚，放在搪瓷缸里，說“晚上回家熬魚湯喝”。太陽升到頭頂時，我們準(zhǔn)備回家，母親從包里拿出玉米餅和腌蘿卜，分給大家吃。玉米餅還是熱的，咬一口脆生生的，就著咸咸的腌蘿卜，比前世我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往回走的路上，莉莉拉著我的手，我們走在隊伍后面，她手里拿著我的小竹竿，我手里拿著裝著小魚的玻璃瓶。“陳遇，下次還來釣魚好不好？”莉莉仰著頭問我，眼睛亮晶晶的。“好！”我用力點(diǎn)頭，心里暗暗想：這一世，我要經(jīng)常帶莉莉來釣魚，帶她認(rèn)識河里的魚，教她怎么看魚情，就像前世她陪我釣魚那樣，只是這一次，我要把所有的耐心都給她。

回到家，父親把釣來的鯽魚收拾干凈，母親在煤爐上熬魚湯。魚香味飄滿了整個屋子，我把裝著小魚的玻璃瓶放在窗臺上，看著小魚在里面游來游去，心里滿是踏實(shí)。父親坐在炕邊，幫我把小竹竿上的魚鉤取下來，仔細(xì)擦干凈，又用砂紙把竹身磨了磨：“這竹竿還能用好幾年，等你再長大點(diǎn)，爸爸給你做根更長的。”我靠在他身邊，看著他認(rèn)真的樣子，突然想起前世他退休后，想給我做根新魚竿，卻因?yàn)檠蹧]能做成，現(xiàn)在我一定要早點(diǎn)提醒他注意身體，讓他能健健康康地陪我釣很多年魚。

傍晚的時候，魚湯熬好了，母親盛了一碗給我，里面放了點(diǎn)鹽，鮮得我連喝了兩碗。莉莉一家也過來了，我們圍坐在八仙桌旁，喝著魚湯，吃著玉米餅，聊著今天釣魚的趣事，屋子里滿是笑聲。我看著父母和莉莉一家人的笑臉，心里突然覺得很幸福——前世我總是把釣魚看得比什么都重，忽略了身邊的人，直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這一世，我終于有機(jī)會彌補(bǔ)所有的遺憾，有家人在身邊，有莉莉陪著，還有我喜歡的釣魚，這樣的人生，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吃完飯，莉莉要回家了，她走到門口，回頭對我笑：“陳遇，明天幼兒園見！”我也笑著點(diǎn)頭：“明天見！”看著她的背影，我心里暗暗想：從幼兒園開始，我要一步一步地守護(hù)她，陪她長大，陪她經(jīng)歷所有美好的事情，再也不會像前世那樣，讓她受一點(diǎn)委屈。

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照亮了院子里的石板路。我躺在炕上，手里拿著小竹竿，心里滿是期待——明天要去幼兒園了，以后可以和莉莉一起上學(xué)，一起玩耍，周末還能和父親去釣魚，學(xué)習(xí)更多的釣魚技巧。這一世，我不僅要釣好魚，還要過好每一天，守護(hù)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陳遇，加油！這一世，你一定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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