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五點半,天色都開始發(fā)暗了,綜采一隊的工人們,才終于從地心深處,回到了地面。
那一瞬間的畫面,讓楊銘和石青青畢生難忘。
隨著罐籠的鐵門“咣當”一聲打開,一群“黑影”從井口噴涌而出。
你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他們身上是破爛不堪的棉襖,頭上歪戴著安全帽。
那是一種純粹的、被煤塵浸透的黑,以至于每個人的臉上,只有牙齒和眼白是醒目的。
一股煤塵、汗水和機油混合的刺鼻氣味,粗暴地撞進鼻腔。
石青青和楊銘被這個場面徹底釘在了原地。
她無法想象,井下究竟是怎樣一個世界,才能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涂抹成這副模樣。
小李指著人群中一個微微佝僂的身影,他身上的破棉襖爛得更厲害些:“那個就是許師傅?!?/p>
因為所有人都一樣黑,根本看不出年紀。
小李快步上前攔住他:“許師傅,這邊找你,有個拍攝任務。”
那工人一抬頭,露出一口白牙,嗓音粗嘎,帶著濃重的魯西南口音,極其不客氣地吼道:“拍恁奶奶個x!找別人!老子要抽煙!”
“許師傅,這是工會交代的任務,點名找你?!?/p>
“老子沒空!”許安邦煩躁地擺手。
石青青記著許念的叮囑不許暴露,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過去,聲音盡量放柔:“許師傅您好,山東藝術學院要去參加個大學藝術節(jié),需要拍攝一些素材,想請您做個短采訪順便唱一句歌?!?/p>
許安邦看見一個文靜漂亮的小姑娘,態(tài)度立刻軟了下來。
他聽著她標準的普通話,也立刻切換成一種口音濃重的“普通話”,顯得有些滑稽:“這個……小閨女,你可白胡落落了,俺、俺不會唱歌啊,你讓俺唱啥歌!”
小李見狀,知道好說歹說沒用,直接板起臉:“許師傅,我給你說明白了,書記下的命令,必須配合!不配合,扣你這個月獎金!”
“扣獎金”三個字像一道緊箍咒。
許安邦立刻瞪了小李一眼,那張黢黑的臉上擠出一絲無奈,齜著白牙問:“……唱啥?”
石青青連忙招呼楊銘開機,并先對許安邦進行采訪。
“許伯伯,先問您個問題……您現(xiàn)在最大的夢想是什么?”
許安邦愣住了,他想了好一會兒,才甕聲甕氣地說:“最大的夢想……呃……想抱孫子,讓我家念子……生個二胎。”
“可惜啊,房子沒了,生不起了!”
“???”
石青青和楊銘當場石化。
旁邊的老薛臉都白了,一步?jīng)_上前低聲提醒:“許安邦,這要上電視的!說點能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