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黃泉路上記得看看沈家一百三十八口是怎么死的!
沈知意猛然睜開雙眼,胸口劇烈起伏,仿佛還能感受到那柄匕首在臟腑間攪動(dòng)的劇痛。繡著纏枝蓮的錦被被冷汗浸透,窗外傳來熟悉的更漏聲——寅時(shí)三刻,沈府西苑的梆子正敲過三響。
她顫抖著舉起雙手,燭光下十指纖纖如削蔥,沒有常年執(zhí)賬本留下的薄繭,更沒有臨死前被鐵鏈勒出的紫黑淤痕。銅鏡中映出的是張十五歲的面孔,眉間一點(diǎn)朱砂痣鮮艷欲滴。
小姐又做噩夢了?丫鬟青杏挑簾進(jìn)來,手里捧著鎏金暖爐,今日賞梅宴,夫人特意吩咐給您備了新的狐裘。
沈知意指尖掐進(jìn)掌心,疼痛讓她確信這不是夢。她真的回到了永和十二年冬,那個(gè)改變命運(yùn)的賞梅宴前夜。前世這場宴會(huì),她因詩作被庶妹沈玉柔設(shè)計(jì),落下個(gè)剽竊才女的污名,從此在貴女圈中抬不起頭。
青杏,她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去把我那套月白繡竹的襖裙取來。
梳妝時(shí)她細(xì)細(xì)盤算。前世今日,沈玉柔會(huì)在宴上發(fā)現(xiàn)她袖中藏著的詩箋,上面抄著當(dāng)朝大儒謝衡的未傳之作。而現(xiàn)在,她已知曉那詩箋正藏在妝奩夾層里。
小姐,二小姐來了。青杏話音未落,沈玉柔已帶著寒氣闖入。她比沈知意小半歲,杏眼櫻唇,笑起來兩個(gè)梨渦,任誰都想不到這副皮囊下藏著怎樣的蛇蝎心腸。
姐姐臉色怎么這般差?沈玉柔親熱地挽住她手臂,莫不是擔(dān)心今日作詩?我昨夜偶得佳句,不如。。。
沈知意不著痕跡地抽出手,從鏡中看著庶妹故作天真的表情。前世她信了這鬼話,用了沈玉柔提供的詩句,結(jié)果正中圈套。如今想來,那詩分明是謝衡的手筆。
妹妹有心了。她拈起螺子黛描眉,不過我昨夜夢得仙人授詩,倒想試試新作。
沈玉柔笑容僵了僵,目光不自覺飄向妝奩。沈知意心中冷笑,突然打翻胭脂盒,殷紅脂粉潑了庶妹滿裙。
哎呀!她驚呼著拉開妝奩抽屜取帕子,故意將夾層震開半寸。沈玉柔果然眼睛一亮。
日上三竿時(shí),沈府女眷乘車前往城東梅園。沈知意裹著狐裘,看白氣從唇邊逸散。前世今日之后,她的人生急轉(zhuǎn)直下——嫁入永昌伯府,丈夫?qū)欐獪缙?,最后被那妾室,正是她眼前這位好妹妹,親手了結(jié)性命。
梅園中暗香浮動(dòng),貴女們聚在暖閣里煮雪烹茶。沈知意注意到角落坐著個(gè)陌生少女,一襲青衣,眉目如畫卻透著病容。
那是新任禮部侍郎的千金蘇晚棠,青杏小聲說,聽說自幼體弱,很少出門。
沈知意心頭一震。前世蘇家因卷入科場案滿門抄斬,沒想到蘇小姐竟與她有過一面之緣。正出神間,沈玉柔已拉著幾位貴女過來。
姐姐不是說有仙人授詩?不如讓大家開開眼。
暖閣霎時(shí)安靜。沈知意不慌不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雪中紅梅,朗聲吟道: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dòng)月黃昏。
兩句出口,滿座嘩然。這正是謝衡最負(fù)盛名的《山園小梅》,但奇怪的是,她接下來吟誦的卻是眾人從未聽過的后兩句: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謝衡的原作后兩句本是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沈知意吟的這版,是謝衡十年后重病時(shí)修改的絕筆!
這。。。沈玉柔臉色煞白,她準(zhǔn)備的突然成了笑話。
好詩!暖閣珠簾突然掀起,幾位華服公子踏雪而來。為首的男子玄衣玉冠,眉如墨畫,腰間懸著枚螭紋玉佩——七皇子蕭景珩。
沈知意呼吸一滯。前世這位戰(zhàn)神皇子最終血洗皇城,而她死時(shí),傳聞他已在奪嫡中身亡。此刻活生生的蕭景珩就站在三步之外,深邃目光如刀般刮過她臉側(cè)。
沈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蕭景珩聲音低沉,只是這后兩句。。。倒像是謝大家臨終前的手筆。
沈知意背后沁出冷汗。謝衡修改此詩是在十年后,如今世上除她這個(gè)重生者,不該有人知曉!除非。。。
她猛地抬頭,正對上蕭景珩眼中轉(zhuǎn)瞬即逝的探究。電光石間,一個(gè)荒謬的念頭擊中她——難道這位皇子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