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點頭,輕飄飄的,卻重逾千斤。
像是一塊巨石,轟然砸進了鄭曉麗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又瞬間將所有漣漪凍結(jié)成冰。
謊言。
溫柔的,殘忍的,給予希望又宣判了絕望的謊言。
鄭曉麗站在原地,手腳冰涼,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她看著秦東揚。
那個男人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重新為下一位病人搭上了脈。
他的側(cè)臉在西北午后熾烈的陽光下,勾勒出一道堅毅而沉靜的輪廓。
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zhèn)定,讓她感到陌生,更感到一種無法理解的……恐慌。
怎么能這么平靜?
那可是癌癥??!
是在京市最大的醫(yī)院里,都足以讓最有經(jīng)驗的主任醫(yī)師眉頭緊鎖的病魔!
他怎么能……在宣判了一個人的生死之后,還如此云淡風輕?
鄭曉麗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浸了水的棉花,讓她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院子里的人流依舊嘈雜。
帶著濃重口音的問詢聲,孩童的哭鬧聲,張大海那洪亮的安撫聲,交織成一幅充滿煙火氣,卻又被無形陰霾籠罩的畫卷。
鄭曉麗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挪回了秦東揚的身邊。
她不敢看他,只是死死地盯著桌面上那一道道被歲月侵蝕出的裂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一個病人離開,下一個病人又坐下。
秦東揚的診斷,干脆利落,精準無比。
“風寒感冒,回去熬點姜湯,睡一覺捂身汗就好?!?/p>
“你這個是老胃病了,以后忌生冷辛辣,我給你開個方子,讓張大爺去鎮(zhèn)上給你抓藥?!?/p>
“娃娃這是被蟲子咬了,別讓他用手抓,我這有藥膏,涂上兩天就沒事了……”
他就像一臺不知疲倦的精密儀器,高效地處理著每一個病例。
那份從容,那份篤定,讓鄭曉麗心中的困惑與恐慌,發(fā)酵成了更加劇烈的風暴。
終于,在一個病人起身離開的間隙,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向前湊了半步,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秦醫(yī)生……”
秦東揚頭也沒抬,目光依然落在病歷本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