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掃過被劉備劈壞的沙盤,又看向窗外陰沉下來的天色,“就等我大軍順流而下,進(jìn)入峽江腹地,水道狹窄回轉(zhuǎn)不便之時(shí),以火船順流沖擊,配合兩岸伏兵,斷我歸路,焚我舟師!此乃絕戶之計(jì)啊陛下!”
“夠了!”劉備的怒吼如同受傷的猛虎咆哮,他猛地抓起案幾上一個(gè)精美的越窯青瓷茶盞,狠狠地砸向沙盤!
“砰——嘩啦!”
茶盞在象征漢中盆地的沙土區(qū)域炸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混合著瓷片四濺,迅速漫過沙盤上的山川地勢(shì),將朱砂描繪的長江水脈圖洇染得一片模糊狼藉,如同流淌的血淚。劉思齊的心也隨之沉到了谷底。
劉備一步跨到劉思齊面前,巨大的手掌如同鐵鉗般猛地按在他的肩膀上,那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少年單薄的骨頭捏碎!劇烈的疼痛讓劉思齊差點(diǎn)叫出聲。
劉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諸葛亮,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扭曲:“孔明!你聽聽!你睜眼看看!連這孺子阿斗,尚且知恥知痛,知為叔父雪恨!你…你身負(fù)臥龍之名,執(zhí)掌蜀漢軍政,竟畏吳狗如虎?!
你的經(jīng)天緯地之才呢?!你的匡扶漢室之志呢?!難道都消磨在這錦官城的繁華里了嗎?!”字字如刀,句句誅心。
廳堂內(nèi)的空氣凝固了,沉重得讓人窒息。諸葛亮羽扇低垂,沉默如山。劉思齊痛得臉色發(fā)白,冷汗涔涔,卻不敢動(dòng)彈分毫。就在這令人絕望的僵持時(shí)刻——
“稟陛下!子龍將軍有緊急軍情,殿外求見!”侍衛(wèi)急促的通報(bào)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宣!”劉備松開了鉗制劉思齊的手,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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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征塵的趙云再次大步踏入,銀甲上沾染著明顯是快馬加鞭濺上的泥點(diǎn),連白須上都掛著塵土。他顧不得喘息,直接遞上一份沾染汗?jié)n的密報(bào):“陛下!襄陽急報(bào)!曹魏大將曹仁所部精銳,已悄然移師襄樊一線,虎視眈眈!
更探得…其麾下精銳虎豹騎,近日又新增三千鐵騎!意圖不明,然其鋒直指我漢中門戶,恐有趁虛而入之險(xiǎn)!”
這個(gè)消息如同又一記重錘!諸葛亮聞言,緩緩閉上了眼睛。他手中的白羽扇無意識(shí)地輕輕搖動(dòng),在狼藉的沙盤上投下飄忽不定、如同鬼魅般的游動(dòng)陰影。
魏吳雖為敵國,但若蜀漢主力盡出、后方空虛之際,曹魏這只猛虎,絕不會(huì)放過撕咬的機(jī)會(huì)!兩面受敵,這才是真正的滅頂之災(zāi)!
劉備胸膛劇烈起伏,顯然也被這個(gè)消息沖擊。他眼中瘋狂的血色似乎褪去了一絲,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陰鷙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猛地再次抓住劉思齊的手腕,力道依舊驚人,不由分說地將他的手掌按在沙盤上那片被茶水浸透、象征蜀漢疆域的泥濘之中!
“阿斗!”劉備的聲音如同悶雷,目光卻逼視著諸葛亮,“把你之前在承露殿對(duì)朕說的那個(gè)‘圍魏救趙’之計(jì)!再說一遍!說給你的相父聽!讓他聽聽,連孺子都懂得出奇制勝,迂回破局!”
仿佛是為了回應(yīng)帝王的怒火,廳堂外陡然響起一聲驚雷!緊接著,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diǎn)猛烈地敲打著相府精致的琉璃瓦,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噼啪聲。
密集的水簾瞬間遮蔽了庭院,潮濕的水汽裹挾著泥土的氣息,洶涌地漫入廳堂,帶著一股刺骨的涼意。
劉思齊被父親按在沙盤上的手感到一片冰涼濕滑。他強(qiáng)忍著疼痛和心中的驚濤駭浪,指向沙盤上標(biāo)記著東吳最南端、相對(duì)空虛的交州(今兩廣及越南北部)位置,語速飛快地說道:
“父皇!丞相!兒臣愚見,與其傾舉國之兵,強(qiáng)攻陸遜重兵布防的荊州正面,陷入曠日持久、消耗巨大的泥潭,不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明面上,可派一大將,率偏師佯攻荊州,吸引陸遜主力注意;暗地里,則遣一支真正的精銳奇兵,出南中(今云南、貴州一帶),效仿當(dāng)年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策!
焚林開道,遇水架橋,穿越人跡罕至的崇山峻嶺和煙瘴之地,出其不意,直插東吳最為薄弱、兵力空虛的交州腹地!奪取其糧倉,截?cái)嗥鋷X南與荊揚(yáng)的聯(lián)系!
若得交州,則如斷東吳一臂,荊州之?dāng)潮卣鹂只卦?,其防線自亂!屆時(shí)我正面大軍再尋隙而進(jìn),事半功倍!”
劉思齊一口氣說完,緊張地看向諸葛亮。這是他結(jié)合現(xiàn)代戰(zhàn)略思維和對(duì)三國地理的了解,所能想到的最具顛覆性的方案。
他期望能從丞相眼中看到一絲贊許或思考的光芒。然而,就在他目光掃過諸葛亮身側(cè)案幾的瞬間,他猛地呆住了!
只見那光滑的紫檀木案幾上,諸葛亮剛才無意間灑落的幾滴茶水,竟被他用修長的手指,蘸著水漬,清晰地寫下了兩個(gè)觸目驚心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