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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馬孟起重歸故里 孔明天水遇伯約（第5頁）

觀禮的益州士族們歡呼雀躍，聲震云霄。唯有最眼尖的禮官才能察覺，那冕冠上本該鑲嵌東海明珠的顯要位置，如今填充的，是幾塊溫潤卻終究難掩樸質(zhì)的涼州青玉——帝國的窘迫，在細(xì)節(jié)處悄然顯現(xiàn)。

是夜，丞相府邸燈火通明，直至天明。巨大的《益州郡縣圖》鋪展在地，諸葛亮手持朱筆，指向南中那片被特意染紅的區(qū)域：

“朱褒復(fù)叛，勾結(jié)雍闿、高定等蠻酋，南中動蕩，固需遣良將速平，以絕后患。然……”他的筆鋒一轉(zhuǎn)，點向成都周圍幾個大族盤踞的郡縣。

“東州兵與本土豪強之積怨，如同地火，械斗頻發(fā)，若處置不當(dāng)，其禍更烈于南蠻！此乃心腹之患，當(dāng)……”

“咚咚咚！”急促的叩門聲打斷了諸葛亮的話語。是侍中鄧芝，這位以機敏干練著稱的重臣，竟渾身濕透，不顧禮儀地闖入，雙手捧著一個密封的漆盒，神色前所未有的嚴(yán)峻：

“陛下！丞相！涼州八百里加急！”

漆盒開啟，一股混雜著血腥、硝煙和羊皮膻氣的味道彌漫開來。盒內(nèi)并排放著三件觸目驚心的信物：

第一件，是一枚精鐵打造的箭簇，尾部清晰刻著一個陰森的“陰”字！來自敦煌！

第二件，是一小片染著暗褐色血跡的竹簡，上面字跡潦草卻力透簡背：

“武威賈氏私兵百人，擅殺朝廷屯田都尉張儉及部曲十余人，奪其田畝、耕牛，揚言‘涼州事，涼州人自決’！”

第三件，則是一卷被火燎得邊緣焦黃、顯然歷經(jīng)艱險才送出的帛書。展開后，那熟悉的、帶著馬超特有的遒勁筆跡，字字如刀，直刺眼底：

“羌王燒當(dāng)聚諸部首領(lǐng)于金城，索要我漢中鐵礦開采之權(quán)，并欲遣其子入成都為質(zhì)，常伴天子左右！揚言若不應(yīng)允，則立斷河西商路，縱容部眾劫掠邊民！情勢危急，請陛下、丞相速斷！——臣馬超頓首再拜！”

五更時分，夜色最沉，雨勢稍歇。劉備拒絕了所有隨從，獨自一人，踏著濕滑的石階，登上了成都城的最高處——錦官樓。南方的天際，在厚重的雨云之后，透出一種詭異而不祥的暗紅色光芒，忽明忽滅。

這景象，讓他猛地想起了三十多年前，涿郡樓桑村起兵的那個夜晚，沖天的烈焰也曾將夜空映得如同血染。一股寒意，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滄桑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驚覺，自己此時的年歲，竟已與當(dāng)年高祖劉邦率軍入關(guān)、接受秦王子嬰投降時相差無幾！歲月如刀，功業(yè)未竟……

當(dāng)?shù)谝豢|微弱的、掙扎著穿透云層的晨光，如同利劍般刺破東方的黑暗時，劉備深吸了一口帶著雨后泥土清冽氣息的空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傳旨：明日起，涼州全境，減免本年賦稅三成！另，著少府立即清點府庫，撥……蜀錦千匹……”

他頓了頓，想起姑臧城頭馬超孤獨的身影，想起河西走廊的漫天風(fēng)沙與潛藏的刀光劍影，改口道：

“不，撥蜀錦三千匹！挑選上品！由羽林郎護送，星夜兼程，火速送往姑臧，交予驃騎大將軍馬超，由其……酌情處置羌務(wù)與撫慰地方！”

雨幕，再次淅淅瀝瀝地落下，籠罩了巴山蜀水。

在成都的泥濘驛道上，滿載著三千匹華美蜀錦的沉重牛車，與一支支鎧甲鮮明、殺氣騰騰奔赴南中平叛的軍隊，在狹窄的道路上艱難地交錯而過。

車輪深陷泥濘，士卒沉默前行，方向迥異，卻共同承載著這個新生帝國在風(fēng)雨飄搖中前行的命運。

當(dāng)諸葛亮在丞相府搖曳的燭光下，伏案修訂著關(guān)乎蜀漢國本的《蜀科》律條時，他也未曾預(yù)見。

十年之后，正是這些看似尋常的蜀錦，會沿著這條艱難維系的東西商路，成為溝通西域、結(jié)好諸國、換取戰(zhàn)馬珍寶、最終支撐起帝國北伐宏圖的關(guān)鍵籌碼。

歷史的車輪，裹挾著勝利的余暉與內(nèi)憂外患的陰云，沉重地碾過章武四年這個多雨的初夏之夜，在泥濘的蜀道上留下深深淺淺、蜿蜒曲折的轍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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