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這‘餌’尚在我兵鋒之下!可速遣精兵,于其回援必經(jīng)之路——博望坡、方城山隘口、淯水河谷——預(yù)設(shè)埋伏,以逸待勞!待其疲師遠來,半渡而擊!此乃‘圍點打援’之絕佳良機!若能重創(chuàng)諸葛亮主力,則乾坤可定!”
鐘會之言激起帳中部分少壯將領(lǐng)的共鳴,眼中燃起渴望功勛的熾熱。圍點打援,兵家正典,聽來確實誘人。
司馬懿聞言,嘴角卻勾起一絲苦澀至骨髓的弧度,這笑容比慟哭更令人心悸。他緩緩搖頭,目光仿佛穿透了軍帳穹頂,望見了二十余年來與那位西蜀丞相無數(shù)次交鋒的烽煙血路。
“士季(鐘會字)啊,”聲音蒼涼如秋夜寒霜,“老夫與諸葛亮斗智半生,大小百余戰(zhàn),爾等可曾聽聞一次,是他諸葛亮中了他人埋伏?一次!也未曾有!”
他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電,掃視全場,字字如鐵:
“爾等可知兵?可知諸葛孔明用兵之‘慎’?其行軍,斥候如蝗,遠探數(shù)十里,山川險隘,林間小徑,皆查之如掌紋!更可怖者,其‘間’術(shù)通天!”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篤定,“此刻,就在這大營之內(nèi),在爾等部曲之中,必有諸葛亮之細作潛伏!我軍一舉一動,乃至今日軍議,恐早已飛報孔明案前!
正因如此,他縱橫沙場三百余戰(zhàn),大小伏擊無數(shù),卻從未踏入一次真正的死地!天地間任何風吹草動,皆難逃其感知!”
司馬懿的剖析,如同冰錐刺入骨髓。鄧艾眉頭深鎖,這位務(wù)實名將深知情報即性命。鐘會縱有萬般不甘,面對司馬懿所描繪的那近乎神魔般的戰(zhàn)場掌控力,也不得不將胸中躁動強行壓下。
“時不我待!”
司馬懿斬釘截鐵,手指如重錘般砸在輿圖上襄樊、新野、宛城三地交匯之處。
“再遲疑,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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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擊潰吳軍,奪取夏口,其勢已成!必星夜回師!襄樊之兵,可沿漢水北上,直撲新野!新野若解圍,其守軍必西出呼應(yīng)!
諸葛亮親率江陵虎狼之師,必沿荊襄大道晝夜兼程,直指宛城!三路大軍,如三柄開山巨斧,一旦合圍,我軍即成甕中之鱉!縱有十萬之眾,亦難逃覆滅之危!”
他手指再次重重落在宛城,眼神凝重如淵:
“再看此城!守軍旌旗鮮明,甲胄耀日,調(diào)度井然,士氣高昂!此絕非疑兵之計下該有的松懈!城內(nèi)必有宿將坐鎮(zhèn),且必已得諸葛亮密令,知援軍將至,故能穩(wěn)如磐石,靜待天時!我軍在此多耗一日,便是向鬼門關(guān)多邁一步!”
“太傅,”征東將軍州泰遲疑開口:
“新野方向,尚有桓范、夏侯霸、王凌、諸葛誕諸位將軍統(tǒng)領(lǐng)的東路大軍正在圍攻,或可牽制漢軍,遲滯其合圍之勢?”
司馬懿冷笑一聲,仿佛早已洞悉棋局終局:
“桓范非庸才!諸葛恪、王濬數(shù)萬大軍旦夕傾覆,此等駭人巨變,豈能瞞過他?此敗足以令天下統(tǒng)帥膽裂!東路諸將,此刻恐已心膽俱寒,唯恐諸葛亮下一個目標便落于己身!退兵,乃其唯一生路!說不定,退兵之令已在驛道飛馳!”
他環(huán)視眾將,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諸葛亮平生唯一忌憚?wù)撸菂?,非東路桓范之軍,乃老夫司馬懿!他既已掃清江陵后顧之憂,必傾舉國之力,挾破竹之勢,直撲宛城,與我決戰(zhàn)!此乃其畢生夙愿!若待其三路合圍之勢成,我等皆成齏粉!
傳我將令:全軍即刻整備,今夜子時,偃旗息鼓,分批有序,撤出宛城前線,退守魯陽、葉縣!依托伏牛山、桐柏山天險,拱衛(wèi)洛陽!不得有誤!”
帳中一片死寂??v有鐘會眼中不甘之火未熄,但司馬懿數(shù)十年積威如山,加之其對諸葛亮那刻入骨髓的了解與此刻展現(xiàn)的、近乎預(yù)見的洞察力,終使一切異議消弭。眾將肅然抱拳,聲如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