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錘,沉重地砸在魏國君臣早已脆弱不堪的心防上:
“縱使我鄴城內(nèi)外尚有十萬之眾,然困守孤城,外無援兵,內(nèi)無糧秣,抵抗已無絲毫勝算,徒令將士枉死,生靈涂炭!
趁早開城歸降,方是保全宗族、止息干戈之上策,或可免去一場席卷河北的滔天血光之災(zāi)!”
主戰(zhàn)派將領(lǐng)鄧艾、羊祜聞言,胸中一股血氣上涌,不甘與屈辱讓他們急步出列,聲音因激動而略顯嘶?。?/p>
“大將軍!陛下!切不可聽信頹喪之言!我軍主力猶存,鄴城城高池深,糧械尚足,未嘗不能背城借一,決死一戰(zhàn)!臣等愿親冒矢石,率軍出城,與蜀寇拼死一抗!縱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亦不負(fù)國恩!”
桓范猛地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電光,直刺鄧艾、羊祜,厲聲斷喝:
“無用!徒勞!自取滅亡!”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悉全局的悲愴,“若許昌、河間、洛陽、臨淄、上谷等國之命脈、戰(zhàn)略樞要尚在我手,我軍尚有廣闊腹地可作周旋,或可徐圖良策,覓得一線生機(jī)!然如今全局崩毀,山河破碎!
放眼我大魏疆土,已無一處可稱安全腹地,處處皆是烽火連天、朝不保夕的絕境前線!蜀漢大軍挾連勝之威,可從南、北、西、東任意方向發(fā)起致命夾擊!
鄴城,早已是驚濤駭浪中的孤島危城!趁我等手中尚有這乞和之資,速速歸降,方能保全城中萬千生靈,為曹氏留下一線血脈!”
桓范的剖析,冰冷、殘酷、精準(zhǔn),將血淋淋、赤裸裸的現(xiàn)實徹底撕開,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鄧艾、羊祜如遭五雷轟頂,滿腔的悲憤熱血瞬間被這盆冰水澆得透心涼。
他們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任何反駁的言語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最終,只能死死咬緊牙關(guān),頭顱沉重地垂下,黯然退回班列。緊握的雙拳指節(jié)發(fā)白,青筋暴起,卻終究只能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和深深的無力感。
所有的目光,飽含著最后的希冀、絕望、恐懼和復(fù)雜難言的情緒,最終都死死聚焦在大將軍曹爽身上。
這位曾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意氣風(fēng)發(fā),主導(dǎo)著魏國最高權(quán)柄的大將軍,此刻仿佛被無形的重?fù)?dān)壓垮,須臾間蒼老了十歲。
他臉色灰敗,變幻不定,內(nèi)心如同沸騰的油鍋,天人交戰(zhàn),煎熬掙扎了良久。
最終,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目光越過群臣,投向御座上那個年輕的、臉色同樣慘白的天子曹芳,聲音干澀嘶啞,如同砂紙摩擦:
“陛下……意下……如何?”
天子曹芳,雖已成年,卻始終活在權(quán)臣的陰影之下,從未真正執(zhí)掌過乾坤。此刻,面對這亡國滅種的滔天巨浪,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六神無主。
他眼神空洞,茫然地望著殿頂,嘴唇翕動了半晌,才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微弱而顫抖的字:
“皆……皆從……大將軍之意!”
這一聲,如同喪鐘的最后鳴響,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爽閉上雙眼,仿佛要將這無盡的痛苦和屈辱隔絕在外。他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大殿中冰冷而渾濁的空氣,再睜開眼時,那雙曾經(jīng)銳利的眸子里,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疲憊與徹底認(rèn)命的絕望。
他猛地一揮手,仿佛用盡了生命中最后一絲力氣,聲音帶著一種解脫般的哀鳴:
“罷了!罷了!……速派使者!急報成都辛毗、許昌趙云、河間姜維!大魏……大魏全盤接受大漢所有條款!正式……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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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迅速激起執(zhí)行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