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nèi)讨v與恐懼,在泥濘與黑暗中奮力砍伐著營寨周圍的樹木,拖拽著沉重的帳篷向開闊地轉(zhuǎn)移。每一斧落下,都像是在與死神爭搶時間。
三日后的寅時,夜色最濃重的時刻。陸遜再次登上了猙亭最高的望樓。他手中緊握著一卷《孫子兵法》的竹簡,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他閉目仰首,感受著拂面而來的氣流——那風,由微漸強,帶著江水的濕氣,堅定不移地轉(zhuǎn)向了東南!風力越來越猛,吹得望樓上的旗幟獵獵狂舞,發(fā)出裂帛般的聲響!
火攻的天時,到了!
陸遜猛地睜開眼,精光四射,正欲揮手下令,目光掃向?qū)Π稌r,整個人卻如遭雷擊,瞬間僵立當場!
只見對岸原本深深嵌入密林、連綿不絕的蜀軍營寨區(qū)域,此刻竟亮起了無數(shù)火把,匯成一片跳動的火海!
但這火海并非災難,而是無數(shù)移動的光點!在那些光點的快速移動下,原本依林而建的營帳正被迅速拔除、裝車,大隊人馬舉著火把,如同一條條蜿蜒的火龍,正井然有序地撤離密林深處,向著下方江岸相對開闊平緩的地帶轉(zhuǎn)移!
不過短短時間,那片曾讓他寄予厚望、準備付之一炬的密林深處,只留下了一片片空地,和無數(shù)插在地上、在風中凌亂搖晃的旌旗——那分明是惑敵的空營!
“嘩啦!”陸遜手中緊握的《孫子兵法》竹簡失手散落,冰冷的竹片砸在望樓地板上,聲響刺耳。他猛地撲到欄桿前,雙手死死攥住冰冷的木頭,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變得慘白!
江風猛烈,將對岸漢軍伐木的號子聲清晰地送了過來,那整齊劃一、充滿力量的呼喝,像重錘一樣敲打在他的耳膜上!
更讓他心驚膽寒的是,借著晨曦微露的天光,他隱約看到漢軍在新選的開闊地帶迅速扎下的營盤之間,竟挖掘出了縱橫交錯、反射著水光的深溝!
那溝壑絕非普通壕塹,其中分明引注了長江支流的活水!一道道人造的水網(wǎng),在初現(xiàn)的晨光下泛著粼粼波光,如同給新營披上了一層流動的防火鎧甲!
而在那新營中央最高的樓船甲板上,一個素白的身影迎風而立,羽扇輕搖,正遙遙指向自己所在的望樓方向!
是諸葛亮!他不僅洞悉了一切,更已布下了銅墻鐵壁!
陸遜的心,如墜冰窟。他幾乎咬碎了鋼牙,從齒縫里迸出嘶啞的命令,充滿了不甘與挫?。骸皞髁钪烊?、程普!火船之隊……暫緩出擊!原地待命!”每一個字都像帶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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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軍令的傳遞需要時間。就在陸遜命令發(fā)出的同時,下游吳軍水寨中,五十艘早已準備就緒、滿載著浸透魚脂的干柴和柏木的蒙沖快艇,在朱然的一聲令下,點燃了船頭的引火之物!
剎那間,五十條火龍騰空而起,借著越來越猛烈的東南大風,如同離弦的火箭,溯著洶涌的江流,逆沖而上!風助火勢,火借風威,整個江面被映照得一片血紅,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景象駭人至極!
“來了!丞相神算!”
樓船上,馬良驚呼。
諸葛亮羽扇輕點:“起索!”
命令瞬間通過旗語傳達。潛伏在江岸蘆葦叢中的漢軍力士猛地絞動轱轆!數(shù)條小兒臂粗、被江水浸得冰冷的巨大鐵索,轟然從渾濁的江水中繃直升起,橫亙在吳軍火船必經(jīng)的狹窄江面上,如同一條條猙獰的黑色蛟龍!
沖在最前的吳軍火船猝不及防,狠狠地撞上了那突然出現(xiàn)的鐵索!“轟!”“咔嚓!”劇烈的撞擊聲、船體破裂聲不絕于耳!
火船或被攔腰阻住,或在巨大的慣性下傾覆,船上的烈焰瞬間點燃了漂浮的油脂和江面的雜物,反而在鐵索前形成了一片燃燒的死亡水域!后續(xù)的火船收勢不及,接連撞上,火船擠作一團,烈焰沖天!
“放箭!”早已埋伏在江岸高處的漢將傅肜,揮劍怒吼!
早已引弓待發(fā)的數(shù)千弓弩手同時松弦!“嗡——!”一片密集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弓弦震響!燃燒的火箭如同傾盆而下的火雨,帶著尖銳的呼嘯,覆蓋了江面上擠成一團、進退維谷的吳軍火船!
“轟!轟!轟!”火箭點燃了更多的油脂,引發(fā)了更猛烈的爆炸和燃燒!五十艘火船,瞬間化作一片漂浮在江面上的巨大火海!
沖天的烈焰將黎明前的黑暗徹底驅(qū)散,翻滾的濃煙直沖云霄,刺鼻的焦臭味彌漫數(shù)十里!熊熊的火光倒映在湍急的江水中,整個巫峽仿佛都在燃燒!吳軍士兵的慘嚎聲在烈火中顯得微弱而絕望。
“哈哈哈!陸遜小兒!”
劉備按劍立于樓船最高處,望著江面上吳軍自食其果的煉獄景象,郁積多日的憤懣終于爆發(fā),化作震天動地的狂笑,聲震峽江,“此火甚暖!可夠汝江東鼠輩御寒乎?!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