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散去,院子里終于安靜下來。月光清冷地照在嶄新的磚瓦上。
李鐵柱送走最后一批“熱情”的鄉(xiāng)親,臉上公式化的笑容漸漸褪去,染上一絲難以察覺的疲憊。
他轉(zhuǎn)身,看到母親正默默地收拾著滿地的煙頭和瓜子皮,妹妹小丫在一旁幫忙。
“娘,別忙了,明天再弄?!崩铊F柱走過去,想接過掃帚。
李母卻擺擺手,抬起眼,目光里是純粹的關(guān)切,沒有一絲討好:“累了吧?鍋里有熱水,快去燙燙腳解乏。”
這簡單的一句話,像暖流瞬間沖散了李鐵柱心頭的些許涼意。
“哥,你喝水?!毙⊙径藖硪煌霚亻_水,眼睛亮晶晶的,只有純粹的崇拜和親近。
只有在家人面前,他才感覺自己只是李鐵柱,不是那個需要時刻繃著的“李老板”。
第二天,村里幾個和李鐵柱年紀(jì)相仿的發(fā)小,相約來找他“敘舊”。
為首的強子,以前和他一起摸魚掏鳥窩,最是鐵哥們。現(xiàn)在卻有些拘謹(jǐn)?shù)剡f上煙,喊了一聲:“鐵柱……哥?!?/p>
這一聲“哥”,讓李鐵柱心里咯噔一下。他接過煙,自己先點上,試圖打破隔閡:“強子,跟我還來這套?以前你可都直呼其名的?!?/p>
強子訕訕一笑,搓著手:“那……那不是以前嘛?,F(xiàn)在你可是縣里的大人物了?!?/p>
另一個發(fā)小插話,語氣帶著夸張的羨慕:“就是!鐵柱哥,你這卡車一開回來,咱們村都震了三震!支書見了你都客氣得很!”
“運氣,都是運氣?!崩铊F柱試圖淡化。
“這哪是運氣!”強子湊近些,壓低聲音,卻掩不住那點酸意,“鐵柱哥,聽說你一天賺的錢,比我們一年掙的工分都多?百貨大樓那柜臺,日進斗金吧?”
李鐵柱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含糊道:“看著熱鬧,開銷也大,沒多少?!?/p>
“跟我們還不說實話?”強子用胳膊肘碰碰他,擠眉弄眼,“怕我們跟你借錢???”
這話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氣氛瞬間有些微妙。
李鐵柱深吸一口煙,沒接這話茬,轉(zhuǎn)而問:“地里今年收成咋樣?”
“還能咋樣?老樣子唄。”強子興致缺缺地應(yīng)了一句,又把話題拉回來,“鐵柱哥,年后帶我們?nèi)タh城見見世面唄?也讓我們看看你那大買賣!”
“對對對!讓我們也開開眼!”其他人紛紛附和,眼神熱切,卻又帶著一種審視和打探。
李鐵柱看著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里那點孤獨感更濃了。他們看到的只是他表面的風(fēng)光,卻看不見他背后的艱辛和如履薄冰。
“行,有機會一定。”他敷衍著,心里卻明鏡似的。這些人,帶去容易,管理難。
這時,之前那個表叔又來了,身后還跟著兩個面生的后生。
“鐵柱啊,”表叔臉上堆著笑,語氣卻帶著點理所當(dāng)然,“這倆是你遠房表弟,聽說你這兒要人,非要跟著來見見你。你看……”
那兩個后生怯生生地喊了聲“表哥”,眼神躲閃。
李鐵柱還沒說話,強子就在旁邊陰陽怪氣地插嘴:“喲,表叔,您這動作夠快的??!我們這發(fā)小還沒著落呢,您這遠房親戚都安排上了?”
表叔臉上掛不住,瞪了強子一眼:“強子你咋說話呢?鐵柱是我親侄兒!用你個外人多嘴?”
“侄兒?以前沒見您這么親?。俊睆娮余托σ宦?。
眼看就要吵起來,李母從屋里出來,手里端著剛炒的花生,溫和地打圓場:“都少說兩句,來,吃花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