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深,幾場冷雨過后,天氣徹底轉(zhuǎn)涼。早晚的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刮過田野,鉆進(jìn)簡陋的土坯房。
李母的老毛病,到底還是沒扛過這季節(jié)的變換。
起初只是咳嗽比平時頻繁了些,聲音沉悶。李鐵柱忙著擴(kuò)大生意,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深更半夜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雖也留意到了,但只當(dāng)是天氣緣故,叮囑母親多喝熱水,把炕燒熱點,并沒太往心里去。
李母自己也忍著,咳狠了就背過身去,用拳頭抵住嘴,盡量不發(fā)出太大動靜,怕耽誤兒子干活,更怕花錢。
直到這天凌晨,李鐵柱被一陣劇烈到駭人的咳嗽聲驚醒。
那咳嗽聲完全不似平常,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撕裂掏出來一般,一聲接一聲,急促、猛烈、帶著破鑼般的嘶啞和一種令人心慌的窒息感,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換氣的間隙,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驚心。
李鐵柱猛地從炕上坐起,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借著窗外透進(jìn)的微弱月光,他看到母親蜷縮在炕的另一頭,身體因為劇烈的咳嗽而痙攣般地顫抖著,臉憋得通紅發(fā)紫,額頭上青筋暴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卻仿佛吸不進(jìn)一絲空氣,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恐懼。
“娘!娘!您咋了?!”李鐵柱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fù)溥^去,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笨拙地拍打著母親的后背,觸手一片滾燙!
小丫也被嚇醒了,哇的一聲哭起來,驚恐地看著。
“…沒…沒事…”李母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氣,虛弱地擺擺手,想安撫孩子們,卻立刻又被新一輪更猛烈的咳嗽淹沒,咳得整個人縮成一團(tuán),眼淚鼻涕直流,看著隨時都要背過氣去。
“這還叫沒事?!”李鐵柱急得眼睛都紅了,手心一片冰涼。他從未見母親病得如此厲害過!“不行!得去醫(yī)院!必須去縣醫(yī)院!”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不再有任何猶豫。之前所有的僥幸心理,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得粉碎。
“不…不去…”李母一聽醫(yī)院,強撐著抓住兒子的手,手指因為用力而顫抖,聲音嘶啞微弱,“…老毛病…咳…咳一陣就…就過去了…醫(yī)院…那地方…得花…花多少錢啊…咱家剛…剛有點起色…不能…”
“錢重要還是命重要?!”李鐵柱第一次用如此嚴(yán)厲的語氣打斷母親,他反手緊緊握住母親滾燙而干瘦的手,眼神決絕,“娘!您要是沒了,俺和小丫掙再多錢有啥用?!這事必須聽俺的!小丫!快去把俺的棉襖拿來!”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強勢和果斷。小丫嚇得止住了哭,哽咽著爬下炕,哆哆嗦嗦地去拿衣服。
李母看著兒子那焦急萬分、卻又異常堅定的臉龐,還想說什么,卻被又一陣咳嗽堵了回去,只剩下無力的喘息和流淚。
李鐵柱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又把家里最厚實的棉被裹在母親身上。他一把將母親背到背上,感覺那身子輕飄飄的,卻又燙得嚇人。小丫哭著跟在后面,鎖好門。
凌晨的鄉(xiāng)村土路,漆黑一片,寒風(fēng)刺骨。李鐵柱背著母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公社衛(wèi)生院趕(縣醫(yī)院太遠(yuǎn),先就近)。
小丫抱著個包袱,里面裝著家里所有的現(xiàn)金和那點可憐的積蓄,小跑著跟在后面,不停地抽泣。
一路上,李母伏在兒子寬厚卻單薄的背上,時昏時醒,咳嗽聲斷斷續(xù)續(xù),每一次咳嗽都讓李鐵柱的心揪緊一分。
他咬著牙,拼命加快腳步,汗水混著冷風(fēng),浸濕了他的后背。
好不容易趕到公社衛(wèi)生院,值班的醫(yī)生被吵醒,臉色不悅地檢查了一下,聽了聽心肺,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怎么拖到現(xiàn)在才送來?”醫(yī)生語氣帶著責(zé)備,“肺部感染很嚴(yán)重!還伴著高燒!我們這小衛(wèi)生院處理不了,得趕緊送縣醫(yī)院!耽誤了要出大事的!”
這句話像重錘一樣砸在李鐵柱心上。
“縣…縣醫(yī)院…”他聲音發(fā)顫,“…大夫…那…那得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