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6章 初到廣府（第1頁）

太多了！人！密密麻麻，摩肩接踵，各種顏色的衣服，甚至有好多人穿著他在雜志上才見過的、緊繃繃包裹著腿的“牛仔褲”和花里胡哨的襯衫，走得飛快，眼神里是一種他看不懂的匆忙和精明。

“……乖乖……”他無意識地喃喃自語，嘴巴微微張著，像個(gè)第一次進(jìn)城的傻瓜。

“喂！后生仔！企埋一邊！唔好阻?。　币粋€(gè)穿著車站制服的人不耐煩地沖他揮手，嘴里吐出的語言像外星話。

李鐵柱嚇了一跳，慌忙拖著發(fā)軟的腿往邊上挪，差點(diǎn)撞到一個(gè)穿著喇叭褲、拎著巨大錄音機(jī)的年輕人。

“癡線！睇路啊！”那年輕人嫌棄地瞪了他一眼，甩了下燙得蓬松的頭發(fā)，揚(yáng)長而去。

李鐵柱臉上火辣辣的，心臟砰砰狂跳，不是因?yàn)楹ε?，而是因?yàn)橐环N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沖擊。

這里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你是個(gè)外鄉(xiāng)人，是個(gè)窮小子，你和這里格格不入。

他死死攥著背包帶子，那里面縫著他全家的希望。在這令人目眩神迷的繁華面前，那點(diǎn)錢忽然變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同志……”他鼓起勇氣，攔住一個(gè)看起來面善些的中年人，用帶著濃重鄉(xiāng)音的普通話小心翼翼地問：“請問……去……去賣衣服的那個(gè)……高第街……怎么走？”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和手工布鞋上停留片刻，了然地笑了笑，也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回道：“高第街?。砍稣?，坐1路公交，坐到人民南路落車，再問人啦。后生仔，第一次來廣州淘貨？”

“哎……是，是……”李鐵柱忙不迭點(diǎn)頭。

“小心點(diǎn)哦，那里人多手雜，看好你的錢袋?！敝心耆撕靡馓嵝蚜艘痪洌S即被人流推著走遠(yuǎn)了。

“謝謝！謝謝同志！”李鐵柱沖著他的背影連聲道謝，心里稍微踏實(shí)了一點(diǎn)。至少，有人知道這個(gè)地方，它真的存在。

按照指示，他像穿越戰(zhàn)場一樣，緊張地躲避著人和車，終于找到了公交站。

又是一番艱難的擠撞，他把自己塞進(jìn)了悶罐子一樣的公交車，投了幣，緊緊抓住頭頂?shù)臋M桿，在令人窒息的氣味和顛簸中，努力記住每一個(gè)站名。

窗外的景象飛速掠過。

高樓更多了，商店密密麻麻，櫥窗里陳列著琳瑯滿目的商品，衣服、電視機(jī)、自行車……好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東西。

人們的臉上似乎都帶著一種蓬勃的生氣，一種急于搞錢的焦灼和渴望。喇叭聲、叫賣聲不絕于耳。

這一切都讓他感到窒息，卻又莫名地興奮。就像一條從小溪誤入大河的魚，惶恐于水流的湍急廣闊，卻又隱約感知到這里蘊(yùn)含著無限生機(jī)。

“人民南路到了！落車的快滴！”售票員尖著嗓子喊。

李鐵柱趕緊跟著人流擠下車。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他又茫然了。

“阿姨，”他再次向一個(gè)路邊擺攤賣汽水的大媽求助，“高第街……服裝市場……往哪邊走？”

大媽指了指旁邊一條人潮更為洶涌的巷子口：“諾，就是那里啦！行進(jìn)去就是啦！后生仔，要唔要支汽水？好熱的！”

“不……不用了，謝謝阿姨！”李鐵柱道了謝，深吸一口氣，像即將奔赴戰(zhàn)場的士兵，朝著那條巷子走去。

剛走進(jìn)巷口，聲浪和熱浪便加倍涌來！

幾乎不用再問路了。眼前的一切就是答案。

狹窄的街道兩旁，密密麻麻全是攤位！竹竿支起的、木板搭的，上面掛滿了、堆滿了衣服！

牛仔褲、花襯衫、連衣裙、西裝、喇叭褲……顏色鮮艷得刺眼，款式新奇得驚人！比他在縣城百貨大樓見過的所有衣服加起來還要多十倍、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