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心既下,那股火便在李鐵柱胸腔里灼灼燃燒,燒得他坐立難安。第二天一開攤,趁著清晨人少,他再也按捺不住,湊到正在擦拭柜臺的王亞茹身邊。
“亞茹,”他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我昨晚琢磨了一宿,錄像廳這事,越早動手越好!我想好了,今天就去尋摸場地!”
他語速很快,腦子里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人頭攢動的放映廳:“就找臨街的,不用太大,能擺下三四十把椅子就成!電視機(jī)和錄像機(jī),我托廣州的堅叔幫忙找找門路,看能不能弄到便宜點的……”
他自顧自地說著規(guī)劃,藍(lán)圖在口中迅速鋪展,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沖勁。
王亞茹擦柜臺的手慢了下來。她沒有立刻附和,等李鐵柱一口氣說得差不多了,才抬起頭,臉上沒有他預(yù)想中的興奮,反而帶著一種沉靜的審慎。
“鐵柱,”她輕聲打斷他,語氣平和卻像盆冷水,“你先別急。這事,咱還得再掂量掂量?!?/p>
李鐵柱滿腔熱火被她這平靜的語氣澆得一滯,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王亞茹放下抹布,走到攤位里間,拿出那個記錄日常流水的小本子,翻到空白頁,又拿起鉛筆。
“你說要租臨街的鋪面,”她一邊說,一邊在本子上寫下“租金”,“臨街的,就算偏點,一個月最少也得這個數(shù)吧?”她寫下一個數(shù)字,比李鐵柱心里預(yù)估的要高一些。
李鐵柱張了張嘴,沒反駁。他知道王亞茹對市場行情比他更敏感。
“電視機(jī),錄像機(jī),”王亞茹繼續(xù)寫,筆尖沙沙作響,“這都是大件,就算是二手,或者通過關(guān)系買內(nèi)部處理的,沒這個數(shù),恐怕也下不來?!彼謱懴乱粋€讓李鐵柱眼皮一跳的數(shù)字。
“還有電費!”她抬起頭,看著他,“那么大個電視機(jī),一開就是幾個小時,可比咱這燈泡費電多了!一個月得多出不少開銷?!?/p>
“再有,”王亞茹的筆尖點著本子,思路極其清晰,“你一個人,又要管服裝攤的進(jìn)貨,又要跑錄像廳的事,忙得過來嗎?是不是還得雇個人收票、看場子?這又是人工錢。”
她每說一項,就在本子上記下一筆,雖然沒有精確計算,但幾個大項列下來,那個總和的預(yù)估已經(jīng)讓李鐵柱額頭微微見汗。
他之前光想著收益,被王亞茹這么一筆筆拆開,才真切感受到這投入的巨大。
“可是……”他還想爭辯一下收益。
“我知道收益可能可觀?!蓖鮼喨惴路鹂创┝怂男乃迹舆^話頭,“但風(fēng)險呢?”
她放下筆,目光沉靜卻銳利:“政策風(fēng)險是最大的。馬主任雖然支持個體經(jīng)濟(jì),但錄像廳這玩意兒,太新鮮了。萬一上面來個文件,說這是‘精神污染’,說關(guān)停就關(guān)停,咱投進(jìn)去的錢,不就全打水漂了?”
這話像一根針,精準(zhǔn)地刺破了李鐵柱樂觀的氣球。他來自后世,知道錄像廳會紅火好些年,但這個時代的王亞茹,她的擔(dān)憂無比現(xiàn)實。
“還有,”王亞茹繼續(xù)分析,語氣不疾不徐,“片源你能保證一直穩(wěn)定嗎?廣州那邊渠道萬一斷了呢?或者人家坐地起價呢?咱就被卡住脖子了?!?/p>
“而且,”她頓了頓,聲音壓低,“那種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萬一有混混來搗亂,或者客人之間起了沖突,咱怎么處理?孫姐那種,還只是耍耍嘴皮子,錄像廳里要是打起來,可是要見真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