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細數(shù),語氣里帶著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欣賞和依賴:
“您看,咱這攤子,里里外外,離了她能轉(zhuǎn)得開嗎?進貨賣貨,算賬理財,應(yīng)對那些難纏的顧客,甚至跟工商所打交道……哪一樣她沒出力氣?沒她在一旁提著點,我可能早就栽跟頭了?!?/p>
“她家條件是困難,可她從沒抱怨過,靠自己一雙手掙錢給母親買藥,供弟弟上學(xué)。這份志氣,比什么都強?!?/p>
“最重要的是,”李鐵柱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她能懂我想干啥,能跟我想到一塊去。我這錄像廳的主意,她一開始也擔(dān)心,可她能靜下心來幫我分析利弊,想出穩(wěn)妥的法子。娘,這不是光會做飯縫衣服就能做到的。”
他看著母親,語氣誠懇而鄭重:“我知道您可能覺得她家負擔(dān)重。但我不怕。咱家以前不也窮得叮當(dāng)響?只要兩個人一條心,勁兒往一處使,啥苦日子熬不出來?”
李母聽著兒子這番掏心窩子的話,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情意和決心,所有勸誡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她不得不承認,兒子看人的眼光,比她這個當(dāng)娘的更毒,也更遠。
“可是……”她還是有一絲顧慮,“你現(xiàn)在生意是好了,可畢竟還是個個體戶,沒個保障。亞茹那孩子是好,可她家里……她娘那病……要是現(xiàn)在定下來,這擔(dān)子可就全壓你身上了?!?/p>
“所以我說,不著急?!崩铊F柱接過話,顯然早已深思熟慮,“我現(xiàn)在跟她提,那是趁人之危,也不夠尊重她。”
他挺直了腰板,眼中閃爍著雄心勃勃的光芒:“我想等!等咱的生意再上一個臺階,等錄像廳的投入回本了,等咱手里攢下更厚實的家底,能讓她,讓她家,都過上真正安穩(wěn)的好日子!到那時候,我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去跟她提,讓她跟她娘,都能踏踏實實地點頭!”
先立業(yè),后成家。
李鐵柱將這個后世常見的觀念,在這個八十年代的夜晚,清晰地表達了出來。
李母徹底愣住了。她看著兒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他。這份擔(dān)當(dāng),這份謀劃,這份遠超年齡的成熟和沉穩(wěn),讓她既心疼,又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
她的兒子,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她羽翼庇護的雛鳥,而是已經(jīng)能獨自翱翔、并為伴侶規(guī)劃一片晴朗天空的雄鷹。
煤油燈下,李母久久沒有說話。最終,她長長地、緩緩地吁出一口氣,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又像是做出了某個重大的決定。
她重新拿起針線,手指恢復(fù)了以往的平穩(wěn),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行吧……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娘……不攔著你。亞茹那孩子,是個能過日子的……你看準(zhǔn)了,就行?!?/p>
李鐵柱看著母親低下頭繼續(xù)納鞋底的側(cè)影,知道母親這一關(guān),算是徹底過了。他心里那塊最大的石頭,終于穩(wěn)穩(wěn)落地。
窗外,月色清朗。李鐵柱知道,他通往未來的路上,那個與他并肩的身影,已然清晰。而現(xiàn)在他要做的,就是為她,也為他們,拼出一個足夠堅實、足夠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