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樓處沙盤上的水晶燈亮得刺眼,卻照不進角落陰影里發(fā)霉的綠植。連續(xù)第七天,簽到表只登記了保潔員的名字。
李鐵柱用指關節(jié)叩著空蕩蕩的意向客戶登記簿,紙面發(fā)出破鼓似的悶響:“三天沒開張?當年我在河灘黑市賣茶葉蛋,刮臺風都能賣出二十個!”
售樓經(jīng)理攥著褪色的宣傳頁,指甲掐進紙里:“李總……周邊競品昨天開始送車位?!?/p>
王亞茹從財務室轉(zhuǎn)出來,報表在她手里卷成紙筒:“銀行第二期貸款利息,下周五到期?!彼眉埻草p輕點沙盤里那棵模型槐樹,“目前回款,剛夠付廣告公司尾款?!?/p>
(栓子突然從門外沖進來,褲腿沾著泥漿,舉著半截磚頭:“柱子哥!對面‘錦繡豪庭’的銷售,在路口砸我們導視牌!”
李鐵柱接過磚頭在手里掂了掂,突然笑出聲:“導視牌?我們需要的不是路牌——”磚頭砸在沙盤上,濺起的有機玻璃碎屑像冰碴,“是往每個市民腦門上鑿‘星辰花園’四個字!”
(深夜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張志剛把退房申請摞成懸崖:“第七戶了……都說要去買宏遠新盤,帶精裝修?!?/p>
李鐵柱抓起最上面那份退房協(xié)議,紙頁在他指間簌簌發(fā)抖:“精裝修?他們往墻里塞的隔音棉,比王總絲襪還??!”他突然扭頭問王亞茹,“你那條勾絲的襪子,是不是上周開會刮破的?”
王亞茹默默從抽屜取出嶄新絲襪包裝盒,“啪”地按在退房協(xié)議上:“工程部申請購買隔音檢測儀的預算,批不批?”
(雨下得像是天漏了,砸在售樓處玻璃幕墻上像槍子兒。栓子抱著濕透的傳單進來,紙漿糊了滿胸。
李鐵柱盯著窗外模糊的槐樹輪廓:“當年擺攤遇上市管會,你記不記得咱們怎么跑的?”
栓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你讓我抱著鍋往東,自己往西邊邊跑邊喊‘抓投機倒把啊’!”
李鐵柱突然抓過濕透的傳單,墨跡在掌心暈成烏云:“現(xiàn)在該往哪跑?嗯?往哪?”
(財務總監(jiān)端著咖啡站在門口,杯沿磕在門框上當啷一響:“李總,混凝土供應商說……明天不見款就停料?!?/p>
李鐵柱扯松領帶,喉結在拉緊的布料上下滾動:“停料?你問他記不記得,他小舅子當初在咱們食品廠偷配方,是誰摁著沒報警?”
王亞茹忽然用鋼筆尖扎進臺賬本,墨水泅開一九九八年的日期:“舊情分撐不過三十天?,F(xiàn)在停料,三期地下室馬上要澆筑——”
栓子突然踹翻垃圾桶:“我?guī)巳ニ麄}庫門口靜坐!”
“靜坐?”李鐵柱把濕傳單揉成團砸過去,“你是要提醒全城記者,星辰集團要垮了?”
(民工食堂飄著菜籽油哈喇味,包工頭把飯盆敲得梆梆響:“李老板,兄弟們的工資……”
李鐵柱舀起一勺白菜燉粉條送進嘴里,嚼得太陽穴青筋暴起:“粉條泡發(fā)了還這么硬?”他突然吐在桌上,“明天開始,我伙食標準跟工人一樣!”
包工頭訕訕收起飯盆:“那工資……”
“賣不掉房,我李鐵柱睡橋洞也得先發(fā)你們工資!”他踹開凳子往外走,“但誰現(xiàn)在撂挑子——”順手操起剁骨刀砍進砧板,“就別怪我按道上規(guī)矩辦!”
(王亞茹在車庫堵住要出門的李鐵柱,車鑰匙在她掌心硌出紅痕:“你要去求陳胖子?”
李鐵柱盯著車窗上滾落的雨珠:“求?我去跟他聊聊——他小三弟弟去年在深圳嫖娼,是誰找派出所老同學銷的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