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shù)谝豢|櫻風(fēng)掠過鴨川時,我正站在京都哲學(xué)之道的櫻花樹下,手中握著一支剛從“菓匠清閑院”尋得的櫻花和果子畫筆。筆桿是櫻木制成的,淺粉中帶著木紋的肌理,筆毛則像極了櫻餅上那層晶瑩的道明寺粉,輕輕一觸,仿佛能蹭下滿手的春甜。
我選了間能望見櫻花林的茶室“花見庵”,鋪開畫紙時,櫻花瓣正簌簌落在硯臺上,把墨色暈成了淡粉。筆尖蘸取顏料的瞬間,春日的甜意便順著筆鋒漫開:先是極淺的櫻白,像初綻的花蕾裹著晨露;再暈出少女腮紅般的櫻粉,是染井吉野櫻盛開時的爛漫;最后沉淀出櫻樹皮的赭紅,那是花期將盡時,藏在甜夢里的一絲溫柔。
第一個落筆畫的是櫻餅。我用畫筆細致地勾勒出道明寺粉的紋理,讓它看起來像裹著一層細砂糖,又特意用筆鋒的側(cè)鋒輕掃,模擬出櫻葉的鋸齒邊,那葉片的綠,是襯得櫻花更甜的清透。畫著畫著,竟忍不住從食盒里取出一枚真的櫻餅,咬一口,糯米的綿密混著櫻餡的清甜,和畫筆在紙上暈染的甜意奇妙地重疊了——原來這支筆,是把和果子的甜,從舌尖畫進了畫里。
接著畫穿浴衣的少女。她鬢邊簪著的櫻花發(fā)飾,我用畫筆蘸了帶珠光的顏料,讓每一片花瓣都閃著細碎的光,像把整片櫻林的春日都別在了發(fā)間。她手中捧著的櫻花羊羹,我刻意畫出了切面的層次,粉白相間的膏體,是用畫筆反復(fù)暈染才做出的漸變,仿佛輕輕一戳,就會漾開櫻花的甜汁。
畫到興起,我把畫筆插進櫻花瓣堆里,筆毛上沾了些櫻粉,再蘸顏料時,竟畫出了落櫻在水面的倒影——粉白的花瓣漂浮在淡藍的水波上,每一片都帶著不同的甜意濃度,有的是剛綻放的清甜,有的是半開時的甜糯,還有的是將謝時的甜澀,在畫紙上鋪成了一整個春日的夢。
茶室的老板娘端來一碟“八重櫻”和果子,笑著指我畫里的櫻花:“姑娘這畫筆,把我們京都的春甜畫活了。”她取過畫筆,在我畫的櫻樹下添了只覓食的雀兒,那雀羽的棕,被她用櫻花和果子畫筆調(diào)出了暖調(diào),竟和櫻花的粉融成了一幅“雀踏櫻枝”的靈動圖景。
日落時,我把畫稿豎在茶室廊下,晚風(fēng)卷著櫻花瓣落在紙上,和畫里的櫻花混在了一起。遠處的哲學(xué)之道還飄著漫天櫻雪,我望著畫筆上殘留的櫻粉,忽然想,這支筆該不止畫京都的櫻。它可以畫東京上野公園的夜櫻,在墨色里暈出霓虹的甜;也可以畫巴黎盧森堡公園的櫻,讓歐式的典雅裹上日式的甜柔……
正想著,一枚櫻花瓣飄進了筆筒,和櫻花和果子畫筆的筆毛纏在了一起。我輕輕把它撥開,卻見那花瓣的粉,把筆毛染得更甜了——原來這支畫筆的故事,才剛剛在春日里,寫下最甜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