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把畫材箱扣上時,箱底忽然傳來“叮咚”一聲輕響,像酒液撞在瓷瓶上的脆音。
他掀開最底層的隔層,看見支裹著金箔的彩墨筆,正浸在半盒透明的液體里——液體是淡金色的,浮著細碎的桂花,像剛濾好的酒釀汁,連筆桿的木紋里都滲著溫甜的酒香味。
彩墨筆的筆桿是老竹做的,裹著的金箔順著木紋裂開,露出里面藏著的“酒漬”——是淺琥珀色的顏料,像釀了一整個秋天的桂花酒,指尖碰上去時,竟帶著溫溫的熱度,像剛溫過的酒。
“這味道……是橋頭那家老酒坊的桂花釀?”
林野把筆拎出來,金箔上沾著的酒釀汁順著筆桿往下淌,滴在雪地上時,竟凝成了小小的酒珠,沒一會兒就把雪融出了甜香的坑。而巷口的風(fēng)剛好拐了個彎,裹著酒坊的蒸米香吹過來,把畫材箱里的甜香裹得更濃了。
他順著香味走到橋頭時,看見酒坊的木門半敞著,穿灰布衫的老人正用木勺攪著缸里的酒釀,蒸汽裹著桂花的甜香飄出來,在門檐下凝成了淡金色的霧。
“小伙子,要不要嘗碗熱酒釀?”老人抬眼笑了笑,眼角的皺紋里都裹著酒香味,“剛溫的,加了今年新摘的金桂?!?/p>
林野把彩墨筆放在缸沿上,筆桿的竹紋剛好和缸沿的木紋疊在一起——連酒香味的濃度都分毫不差。而缸里的酒釀忽然“咕嘟”一聲,浮起的桂花竟順著酒液漂過來,粘在了筆桿的金箔裂口里,像特意嵌上去的裝飾。
“這筆……”老人放下木勺,指尖碰過筆桿時,酒釀的溫香忽然裹上了顏料的墨香,“是我家小子去年落在這里的,說要畫完這缸酒釀就帶走,結(jié)果一去就是大半年?!?/p>
林野摸出畫材箱里的速寫本,剛翻開扉頁,彩墨筆忽然自己“跳”了上去,筆尖浸在酒釀汁里的顏料順著紙頁暈開——竟是幅剛畫好的酒坊圖,缸沿上的桂花、門檐下的霧,連老人攪酒釀的動作都分毫不差,畫紙的紋路里還滲著溫甜的酒液,摸上去濕軟得像剛蒸好的米糕。
“這是他畫的?”老人湊過來,指尖碰了碰畫紙上的酒釀缸,“和我這缸一模一樣!他說要把桂花釀的味道畫進筆里,讓在外頭的人聞著就能想家。”
話音剛落,彩墨筆的筆尖忽然滲出琥珀色的顏料,滴在畫紙的酒坊門口——竟凝成了個小小的人影,穿著和老人一樣的灰布衫,正蹲在缸邊攪酒釀,連指尖沾著的酒漬都清晰可見。
“是他!”老人的聲音忽然顫了,“他小時候就愛蹲在這里看我攪酒釀,說長大了要把這味道裝在筆里帶走?!?/p>
林野把彩墨筆遞過去,筆桿的溫度剛好是溫酒釀的熱度,金箔裂口里的桂花正慢慢舒展,像剛泡開的茶。而畫紙上的人影忽然動了動,指尖碰過畫紙的邊緣時,竟從紙里“鉆”了出來——是個穿灰布衫的年輕人,左手腕上沾著的酒漬,和畫紙上的痕跡分毫不差。
“爸,我回來了?!?/p>
年輕人的聲音裹著酒坊的溫香,像剛溫好的酒釀。老人愣了愣,忽然把木勺往缸邊一放,伸手抱住了他,肩膀抖得像被風(fēng)吹動的酒旗。而彩墨筆的筆尖,此刻正慢慢滲出淡金色的顏料,把畫紙上的酒坊圖裹成了溫軟的霧,連雪地上的酒珠都跟著泛出了暖光。
林野合上速寫本時,畫紙的酒香味已經(jīng)浸透了封面,連畫材箱的鎖扣都變成了淡金色,裹著細碎的桂花紋。而橋頭的風(fēng)正裹著酒釀的甜香吹過來,把整個巷口的雪都融成了溫軟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