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景仁宮庭院里的海棠開得正盛,簇簇粉白,喧鬧熱烈。然而,這盎然的春意卻仿佛一絲也未曾透進偏殿那間小小的暖閣。柳貴人柳清漪坐在窗邊的繡墩上,身形比月前更顯單薄,如同一枝被風雨摧折過的細柳,裹在淡青色的宮裝里,空蕩蕩的,了無生氣。她指尖無意識地絞著一方素帕,目光怔怔地望著窗外,那盛放的海棠在她眼中,也只余一片灰敗。
林清玥悄然走進,腳步聲輕緩,卻還是驚動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柳清漪。她慌忙起身欲行禮,動作間帶了幾分倉皇與虛弱。
“妹妹不必多禮?!绷智瀚h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觸手之處,只覺冰涼瘦削,心中不由一嘆。她引著柳清漪重新坐下,親自斟了一杯溫熱的桂圓茶遞到她手中。
“姐姐……”柳清漪未語淚先流,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diào)。她這些時日,強撐著在人前端莊溫順,只有在林清玥這里,才敢泄露一絲真實情緒?!拔摇倚睦镫y受得很……”她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趙煊哥哥他……他如今中了探花,前程似錦,可我……我卻困在這深宮里,日復(fù)一日,不見天日……我怕,我怕終有一日,他會忘了我,或者……或者我等不到那一天……”
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她蒼白的臉頰和手中的茶盞里。她不敢大聲哭泣,只能壓抑著,肩膀微微聳動,那副凄楚無助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意。
林清玥沒有立刻出言安慰,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同時,悄然運轉(zhuǎn)了那與生俱來的金手指——讀心術(shù)。她并非不信任柳清漪,而是深知在這深宮之中,人心易變,她需要確認柳清漪此刻最真實的想法,才能做出最穩(wěn)妥的決斷。
瞬間,柳清漪那雜亂而洶涌的心聲,如同潮水般涌入林清玥的腦海:
【……趙煊哥哥的信上說非我不娶,可這深宮高墻,如何逾越?……家里前日來信,隱隱催促我要安心侍奉皇上,為家族爭光,可我……我心里只有趙煊哥哥??!……云裳姐姐是唯一懂我的人,我若連她都不信,還能信誰?……有時候真想一死了之,也好過這般日夜煎熬……可是,死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心聲充滿了對情郎堅貞不渝的思念、對家族壓力的恐懼、對林清玥近乎全部的依賴,以及深陷絕望邊緣的一絲微弱求生欲。確認了柳清漪心意未變,且并無他念后,林清玥心中稍安,同時也涌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她伸出手,輕輕覆在柳清漪冰涼的手背上,那溫暖而堅定的觸感,讓柳清漪微微一顫,抬起淚眼朦朧的臉。
“妹妹的苦,姐姐都明白?!绷智瀚h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撫人心的力量,“看著你這般折磨自己,姐姐心里也不好受?!?/p>
她微微前傾身子,目光直視著柳清漪的眼睛,語氣鄭重得如同立誓:“你信姐姐一句,且再忍耐些時日。如今朝中局勢波譎云詭,慕容家氣焰囂張,陛下正需集中精力應(yīng)對。待陛下鏟除奸佞,肅清朝綱,大局穩(wěn)定之日——”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我必設(shè)法,讓你與趙公子團圓?!?/p>
柳清漪猛地睜大了眼睛,淚水凝固在長睫上,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姐姐……你……你說什么?”她的聲音抖得厲害。
“我說,我會幫你離開這里,讓你和趙煊有情人終成眷屬?!绷智瀚h重復(fù)了一遍,語氣無比肯定,“這不是虛言安慰。姐姐既然說得出,便自有辦法。只是,此事需等待最恰當?shù)臅r機,更需要你絕對的耐心和謹慎。在這之前,你定要保重自己,安分守己,絕不能露出任何馬腳,否則,便是害了你,也害了趙公子,前功盡棄?!?/p>
柳清漪望著林清玥那雙清澈卻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沒有一絲玩笑或敷衍,只有沉靜的智慧和不容置疑的承諾。巨大的希望如同破開烏云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她死寂的心湖。她反手緊緊抓住林清玥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激動得渾身發(fā)抖,淚水再次洶涌而出,卻是喜悅的、充滿希望的淚水。
“姐姐!姐姐大恩!清漪……清漪無以為報!”她泣不成聲,幾乎要跪下行禮,“清漪知道了!清漪一定聽姐姐的話,好好活著,耐心等待!絕不給姐姐添亂!”
看著柳清漪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林清玥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她既然承諾了,便會去做。這深宮禁錮了太多東西,至少,這一對有情人,她想憑自己的能力,為他們爭一個未來。而實現(xiàn)這個承諾,不僅需要智慧,需要時機,有時,或許也需要她隱藏在科學家身份之下,那曾經(jīng)作為散打冠軍所具備的果決與力量,來應(yīng)對可能出現(xiàn)的任何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