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了謝,帶著雨水回家,心里卻像貓抓一樣。這紙、這書,怕是不尋常!
等到趙老師下班回來,呂辰又帶著雨水過去請教。趙老師接過書,用手仔細感受了一下紙張的質(zhì)地和厚度,又翻開看了看內(nèi)頁印刷,推了推眼鏡:“嗯,內(nèi)容是好內(nèi)容。不過這印刷技術(shù),比起現(xiàn)在新印的書,墨色的清晰度和均勻度,確實差了點意思。”
呂辰有點奇怪!趙家母子見多識廣,對這明顯異常的紙張都默契的沉默。他回到家,立刻揪住何雨柱,仔細盤問買紙的細節(jié):那老爺子具體長什么樣?在哪個位置?穿什么衣服?說了什么話?
何雨柱被問得有點懵,努力回憶著:“就在西單牌樓往南一點,靠墻根那兒??粗糜辛嗔税??頭發(fā)花白,梳得挺整齊,穿著件青色舊長衫,打了好幾個補丁,但漿洗得挺干凈。人挺瘦,臉上皺紋不少,可那眼神兒透亮!說話也文縐縐的。他就蹲那兒,面前鋪塊藍布,擺著這點紙和那捆舊書。我問價,他說看著給,我就把身上帶的零錢都給他了,攏共也沒幾毛。他收了錢,道了聲謝就走了?!?/p>
“長衫、補丁、眼神透亮,”
呂辰琢磨著這幾個關(guān)鍵詞。這年頭,能穿長衫、說話文縐縐的,多半是舊時有點身份的。他決定去碰碰運氣。
接下來幾天,呂辰一有空就溜達到西單牌樓附近尋找。第三天下午,總算看到了正主兒。老人蹲在墻根,面前一塊洗得發(fā)白的藍布,零星擺著幾錠用了一半的墨塊、幾支禿了毛的筆、一個缺了角的硯臺,還有一小疊舊紙。他微微佝僂著背,眼神空泛,望著街上來往的行人,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呂辰走過去,蹲下身,放輕聲音道:“老先生,您這紙墨,還賣嗎?”
老人聞聲轉(zhuǎn)過頭,眼里滿是疲憊和風(fēng)霜,卻清澈透亮,有種洞悉世事的沉靜。他打量了呂辰片刻,緩緩開口,聲音帶著點沙啞的京腔:“小同志,識貨?家里有讀書人?”
“自己胡亂寫點東西,看著您這紙墨好?!?/p>
呂辰含糊地回答,目光掃過那些文房用品,“您這些,怎么出?”
老人微微嘆了口氣,指了指那幾樣?xùn)|西:“都是些老物件,擱我這兒也沒用了。小同志若看得上,給個吃飯錢就行。”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家里還有些零碎,你要是有心,改日再來此地,我?guī)怼!?/p>
呂辰心領(lǐng)神會,知道老人不愿引人注目。也沒多問,付了錢,小心地把舊墨、禿筆、破硯臺和一小疊紙包好帶走。臨走前,和老人約定了見面時間。
這天下午,西四街道辦的劉干事帶著一位穿著干部裝、戴著眼鏡、腋下夾著公文包的中年人。
劉干事介紹道,“小呂,這位是中央美術(shù)學(xué)院的孫同志,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的編輯。”
孫編輯推了推眼鏡,態(tài)度很客氣:“呂懷英同志,久仰大名!您的《亮劍》反響熱烈,我們?nèi)嗣郎绶浅?春眠@部作品。這次來,是想和您談?wù)剬ⅰ读羷Α犯木幊蛇B環(huán)畫的可能性?!?/p>
他打開公文包,拿出一份初步的合作意向書,“我們希望能買下改編版授權(quán)?!?/p>
授權(quán)?呂辰愣了一下。我怎么沒想到連環(huán)畫呢,他接過意向書仔細看了看,上面列出的買斷費用雖然比稿費少很多,但對于普通家庭來說也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但他下意識地覺得,“買斷”似乎不太劃算。
劉干事見呂辰沉吟,便笑著插話道:“孫同志,小呂同志年紀(jì)輕,這授權(quán)可是大事。買斷嘛,聽著是省心,但萬一將來這小人書大火,小呂同志可就只能干看著了。我看啊,不如按印數(shù)提成?這樣更公平,也能激勵創(chuàng)作者嘛!咱們新社會,講究個按勞分配,多勞多得,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孫編輯顯然沒料到街道干部會直接介入談判,還提出這么“市場化”的建議。他猶豫了一下,解釋道:“劉干事,呂同志,買斷是社里比較通行的做法,手續(xù)簡單,作者也能一次性拿到錢……”
“哎,通行歸通行,也得看具體情況嘛?!?/p>
劉干事擺擺手,語氣溫和但態(tài)度堅決,“這《亮劍》,可是弘揚革命英雄主義的好作品,潛力大著呢!咱們街道辦也有責(zé)任保護轄區(qū)作者的合法權(quán)益。我看這樣,孫同志您回去再跟社里領(lǐng)導(dǎo)匯報一下?考慮考慮提成的方案?印數(shù)分成可以談嘛!小呂同志,你也好好想想?!?/p>
有劉干事這尊“地方保護神”出面,孫編輯也不好再堅持買斷,答應(yīng)回去請示領(lǐng)導(dǎo)。送走他們,呂辰長長舒了口氣,看著劉干事,由衷地道謝:“劉干事,今天可多虧您了!要不然,我怕是要被人當(dāng)傻狍子宰了?!?/p>
劉干事哈哈一笑,拍拍呂辰的肩膀:“你小子,少給我戴高帽!記住嘍,該你的,一分也不能少!以后這種事兒,拿不準(zhǔn)就來找街道辦!行了,走了!”
送走劉干事,呂辰回到書房。又掂了掂今天剛從陳得雪老人那里換來的一錠舊墨,揮手收入農(nóng)場空間。
一來二去,呂辰和這位自稱姓陳、名得雪的老人算是搭上了線。陳老爺每次都能帶來幾樣?xùn)|西:有時是幾刀質(zhì)地精良的舊宣紙,有時是幾塊雕工古樸的殘墨,有時是幾冊蟲蛀鼠嚙的線裝書,甚至有一次,是一方巴掌大小、刻著“雪窗”二字的端硯。這些東西,無一例外都帶著歲月的痕跡,就算呂辰不懂也能看出非同一般。交易總是在僻靜的角落迅速完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言語不多,卻有默契。呂辰隱隱感覺,這位陳得雪老人,恐怕是某個敗落世家的最后一點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