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賬時,呂辰對老板指了指郎爺那桌,聲音不大不?。骸澳俏粻數木棋X,一并算了。”
老板愣了一下,仔細看了呂辰一眼,最終只是含糊地“哎”了一聲。
呂辰知道這有點冒險,但直覺告訴他,對付這種“爺”,循規(guī)蹈矩、按部就班,恐怕一輩子也搭不上話。就得來點不一樣的,才能讓他那半瞇著的眼睛,肯為你睜開一絲縫。
果然,連續(xù)五天,只要郎爺出現,呂辰便搶先替他結賬。每次都不上前搭話,只對掌柜示意一下那桌,便回到自己座位,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第六天,呂辰剛進店門,掌柜就對他使了個眼色,朝郎爺的方向努了努嘴。
呂辰會意,先去柜臺付了兩桌的酒錢。
他剛坐下,就聽見一個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傳來:“那后生,你過來。”
呂辰抬頭,正對上郎爺的目光。他放下手中的書,起身走了過去。
“郎爺,您叫我?”呂辰態(tài)度恭敬,卻不顯卑微。
郎爺打量著他,手指點了點桌面:“連著六天了。我這酒錢,是你付的?”
“是小子?!眳纬教谷怀姓J,“端陽安康,請您喝碗酒,應個景兒?!?/p>
郎爺聞言,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沒問為什么,也沒道謝,只是從身旁一個半舊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本用牛皮紙仔細包著書,遞了過來:“拿去。看完了,原樣送回來。”
呂辰雙手接過,入手微沉。牛皮紙包得方正,可見主人之細致。他略有疑惑,但還是應道:“謝謝郎爺,我一定仔細拜讀,盡快歸還?!?/p>
回到座位,呂辰解開細繩,剝開牛皮紙,露出里面一本紙頁泛黃、線裝的舊書。封面上是工整的墨筆字《校讎通義》。
??睂W?呂辰微微一怔。他原以為會是些閑雜野史或詩詞曲賦,沒想到是如此專業(yè)冷僻的書籍。這位郎爺給他看這個是什么意思?考驗?還是隨手為之?
雖心存疑惑,但呂辰還是認真看了起來。此書涉及古籍??钡脑戳鳌⒘x例、方法,文字古奧,專業(yè)性強,若非他穿越后記憶力、理解力大增,且前世零散接觸過一些相關知識,恐怕根本讀不下去。他沉下心,利用課余時間,足足看了三天,才將書中要點大致梳理清楚。
第三日晚上,呂辰再次來到小酒館,郎爺果然在。呂辰走上前,將用牛皮紙原樣包好的書雙手奉還:“郎爺,您的書,看完了?!?/p>
郎爺接過書,隨手放在桌上,并不檢查,只抬眼看了呂辰一眼,隨口問了幾個書中涉及的基本概念和辨析方法。問題看似隨意,卻都點在關鍵處。
呂辰略一思索,便依據書中內容,結合自己的理解,清晰扼要地一一回答,雖談不上多有見地,但基礎扎實,理解無誤。
郎爺聽完,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過了。第二天呂辰再來時,他又遞過來一本《中國雕版源流考》,這次是關于印刷史的。
呂辰心中了然,這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考核和試探。他依舊鄭重接過,回去潛心閱讀。此后近一個月,幾乎每天如此。郎爺總會帶來一本不同的書,內容無一例外,全是關于古籍版本、目錄、校勘、印刷、金石書畫鑒定等“老學問”的專著或古籍,有些甚至是罕見的手抄本或刻本。呂辰則每天準時到來,付清兩人的酒錢,取走當天的書,第二天歸還并接受寥寥數語的考問。
兩人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默契。除了必要的問答,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一個默默給書考教,一個默默看書還書。酒館里的其他常客似乎也習以為常,只是偶爾投來好奇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