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2章 紙墨余香（第3頁）

“此乃唐監(jiān)本《史記》零冊?！焙虏事曇魩б唤z哽咽，仿佛提及神圣之物，“雖蟲蛀稍多，品相不堪，然此版本之古老，存世之稀少，真可謂稀若星鳳，吉光片羽……您摸摸這紙，”他示意呂辰輕觸邊緣，“唐人寫經(jīng)、刻書多用此等皮紙，堅韌勝過后世……”

呂辰輕撫那粗糙卻充滿韌性的紙緣，仿佛觸到一段千年前的時光。

接著，郝伯仁如數(shù)家珍般一一展示其他寶貝，眼神發(fā)亮，先前畏縮窘迫的模樣一掃而空，完全沉浸其中：

“這是明初內(nèi)府刻本《永樂大典》散頁，您看這開本宏大，紙潔白堅致，印工極精，雖只殘存數(shù)頁，亦可見當(dāng)時國家編修巨典之氣象！”

“這是清初武英殿刻本《欽定古今圖書集成》零種，殿版書之典范，紙墨裝潢皆屬上乘?！?/p>

“這幾冊是清代乾嘉時期精刻本，字體秀麗，紙墨俱佳，皆是名家?？敝鳌！?/p>

“還有這幾份，是明代狀元卷殘頁，雖不全，然其筆墨文章，亦可想見當(dāng)年鼎甲之風(fēng)華……”

他不僅介紹版本年代，更細致講解每一件的紙張?zhí)匦?、字體風(fēng)格、版式特點、避諱字情況，乃至某些書上細微的收藏印鑒和題跋，他都能說出大概淵源。

其專業(yè)程度、對古籍發(fā)自內(nèi)心的熱愛與珍惜，讓呂辰暗自驚嘆。這絕對是沉浸此道一生的真正行家，底蘊甚至遠超郎爺平日所授。

呂辰也更加確信，眼前這些絕非贗品，而是真正從歷史煙云中幸存下來的瑰寶。

全部看完，郝伯仁像被抽空力氣，額頭滲汗，眼神重新變得忐忑。他小心翼翼將所有書頁用軟紙隔好包裹起來，然后緊張地看向呂辰，喉結(jié)滾動，啞聲道：“呂同志，東西就這些了。我知道，多是殘卷零頁，不成系統(tǒng)……但在如今，能……能留下來已屬不易。我急需用錢，您，您看……”

他報出那個數(shù)字：“八，八百塊。我知道這價錢挺高，可是……”他說不下去，只哀求地看著呂辰，雙手無意識地搓著衣角。

書房一時安靜，只聞爐火噼啪。

呂辰目光掃過桌上那包“廢紙”，心中波瀾起伏。他心知肚明，這些“殘頁零冊”的實際文化價值與歷史價值，遠非八百塊錢可衡量。若在太平盛世，其中任何一頁都可能價值連城。但在1957年的寒冬，它們只是需被悄悄交易、甚至可能帶來風(fēng)險的“舊物”。

他看到郝伯仁眼底深處的窘迫、焦慮，以及那無法掩飾的對這些紙張的真摯情感。這是一個被生活所迫的讀書人，一個守護著最后文明火種的守夜人。

呂辰沉吟片刻，在郝伯仁近乎絕望的目光中，緩緩開口：“郝師傅，您是個真行家，這些東西，是好東西，是真正的寶貝?？上缃襁@世道……識貨的人少，敢接手的人更少?！?/p>

郝伯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呂辰話鋒一轉(zhuǎn)：“您兒子結(jié)婚是大事，一輩子就這一回，不能委屈孩子。這樣吧，”他頓了頓，看著郝伯仁的眼睛，“八百塊，我一時也湊不出那么多現(xiàn)錢。我給您六百塊錢現(xiàn)金?！?/p>

郝伯仁聽到六百，眼神一黯，但隨即又燃起希望，畢竟這仍是巨款。

呂辰接著道：“另外，您家辦喜事也得用。我再想辦法給您弄20斤富強粉、10斤上好豬肉、還有5斤花生油。錢和東西加一起，您看，抵那八百，夠不夠？也好讓您風(fēng)風(fēng)光光把媳婦娶進門?！?/p>

這番話大大出乎郝伯仁意料。六百現(xiàn)金已解燃眉之急，而那20斤富強粉、10斤豬肉、5斤花生油，簡直是雪中送炭，比錢更實在、更難得！足見呂辰的誠意與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