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3章 暖棚豐收（第1頁）

小年剛過，北京城徹底被寒流籠罩，天幕低垂，北風(fēng)卷著細(xì)碎的雪沫，抽打墻上，發(fā)出“簌簌”的聲響，更添肅殺，年關(guān)仿佛被嚴(yán)寒凍結(jié)，家家戶戶只留下精打細(xì)算的沉重。

這天早上，呂辰剛從正陽門回來，就見陳得雪等在小院門口，花白的頭發(fā)和胡須上沾滿了雪沫，佝僂的身軀在寒風(fēng)中微微發(fā)抖，他不停地搓著凍得通紅的手，臉上帶著焦灼和難堪。

“陳老？”呂辰心頭一緊，連忙開門將他讓進堂屋，“快進來暖和暖和！這么大的雪，您怎么來了？”

進了正堂，陳得雪帶著羞愧道：“小呂，我這張老臉，今天是豁出去了！”

呂辰遞過一杯熱水，示意他坐下慢慢說，陳得雪捧著搪瓷缸，眼神痛苦，哽咽道：“是幾個幾十年的老兄弟，熬日子熬干了油燈的。老周你知道，前清的舉人，家里就剩病歪歪的老妻和一個沒成年的孫女，入冬就咳血，藥都斷了。老秦字畫雙絕，性子清高，餓得下不了床，孫子才五歲，餓得直哭，拿冷水充饑，還有老李、老吳……攏共七戶人家，一十八口人?！?/p>

他喘了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今天老周來找到我，年關(guān)到了，家里能換的都換了，連炕席都揭了，是真揭不開鍋了！看著老兄弟家里那光景，孩子餓得眼發(fā)綠，老人咳得上不來氣，我實在是沒別的法子了！”

呂辰詫異道：“陳老，前兩天那些糧呢？你不會都接濟他們了吧？”

陳得雪尷尬道：“小呂，實話告訴你，那些糧都是有主的，一斤都沒剩下，甚至，還差二三十斤?！?/p>

呂辰大驚，他本以為已經(jīng)足夠了，甚至想著還能給陳得雪余下一些，沒想到這陳得雪這么實誠，寧愿自己吃虧都拉不下臉來說，這該死的臉面啊?！瓣惱希阒?，我年少見識不夠，不識真寶價格，你以后換書，是多少就是多少，別幫了別人反而讓自己吃虧，這次要不是因為這個事兒，我都不知道這事。”

陳得雪沒接這話，他猛地放下水杯，竟對著呂辰深深作揖，“小呂！我知道這很為難，也是忌諱！是要命的事！可我陳得雪用這把老骨頭，用祖宗的名譽起誓！就這七戶人家，都是知根知底、把嘴看得比命還重的人！只要能救他們過這個年關(guān)，我陳得雪下輩子當(dāng)牛做馬報答你！若有半分差池，天打雷劈，我一人擔(dān)著！絕不連累你半分！”

呂辰大驚，連忙避開，“陳老，你快別這樣，折煞晚輩了。這個忙，我?guī)?！?/p>

對他來說，這事不難，可是得光明正大地把事兒辦了，呂辰想了想，“陳老，您先別急。救命要緊，但路子得走正。你跟著我來看看?！?/p>

呂辰帶著陳得雪來到后院，指著暖棚，“這暖棚，是街道辦劉干事親自抓的點，區(qū)里都掛了號的‘樣板田’。它的產(chǎn)出，除了自家吃，本就有‘示范’和‘適當(dāng)回饋鄰里’的意思。您那幾位老兄弟的情況，是實實在在的困難。我們完全可以用‘烈屬慰問困難戶’、‘暖棚成果惠及鄰里’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幫！”

陳得雪驚喜道：“光明正大？這……能行？”

“能行！”呂辰篤定，“我這就去找劉干事報備！您老回去，把那幾戶真正最困難、情況最屬實的人家名單、家庭情況，尤其是有老弱病殘的列個單子給我。記住，范圍要小，情況要真！這是關(guān)鍵！”

呂辰?jīng)]有耽擱，立刻騎車去了西四街道辦，辦公室里爐火正旺，劉干事正埋頭整理文件。

“劉干事，跟您匯報個事，也請您拿個主意?！眳纬介_門見山道。

劉干事抬頭，“小辰啊，什么事？坐下說。”

呂辰將陳得雪反映的情況作了轉(zhuǎn)述，強調(diào)是“幾位年老體弱、無兒無女或家中有重病號、孩子嗷嗷待哺的老街坊”

“您知道，我家那暖棚，托街道和農(nóng)學(xué)院的福，長得還行。這大過年的，看著老街坊們這么難，我這心里實在不是滋味。我就想啊，能不能以‘烈屬之家’和‘暖棚試點戶’的名義，搞個小小的‘送溫暖’？請這幾戶最困難的街坊，來暖棚參觀一下，順便摘點新鮮蔬菜帶回去過年，也算咱這‘樣板’沒白立，真正惠及了有需要的人?！?/p>

他補充道：“當(dāng)然，這事兒得您批準(zhǔn)！摘多少，給誰家，都聽街道安排！我們就是提供個地方和一點心意，絕不給組織添亂！”

劉干事聽著，一臉贊許的神色。他點燃一支煙，沉吟片刻：“小辰啊，你有這份心，覺悟高！這想法好??！既體現(xiàn)了烈屬的帶頭作用，又發(fā)揮了暖棚的示范效應(yīng)，幫助了真正困難的群眾，是好事！”

他敲了敲桌子，“不過，范圍要控制好，確實得是街道掌握的、最困難的那幾戶。這樣，你把名單給我，我核實一下情況。沒問題的話，就定在臘月廿五下午，請他們?nèi)ツ慵遗?！我讓小王跟你一起去，代表街道！?/p>

臘月廿五下午，雪后初晴，但寒意不減。在街道小王的陪同下，陳得雪領(lǐng)著七位形容憔悴、衣著破舊的老者來到了呂辰家的小院。小王手里還拿著蓋了街道辦公章的“慰問困難群眾”介紹信。

“各位老街坊，”小王站在暖棚里，聲音洪亮地代表街道發(fā)言，“春節(jié)將至，區(qū)里和街道一直記掛著大家的生活！呂辰同志是咱區(qū)的‘優(yōu)秀烈屬’，他家這個暖棚啊，是區(qū)里推廣的‘自助蔬菜’樣板！今天特意請大家來參觀學(xué)習(xí)，也感謝呂辰同志一家熱心，愿意把暖棚的新鮮菜分享給最需要的街坊鄰居！這體現(xiàn)了我們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大家鼓掌感謝！”

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呂辰指著幾壟長勢最好的菜：“大家別客氣！王同志，您看，這菠菜、小白菜、小蔥，還有這點番茄、黃瓜，都還算水靈。各位爺爺，看上哪樣，盡管摘！每家摘個十斤八斤的，帶回去添個菜！自家種的東西，不值什么，就是一點心意！”

在小王干事的組織下，陳得雪帶頭，老人們顫巍巍地或在家屬幫助下，小心翼翼地采摘起來，臉上的愁苦都仿佛被這暖棚里的生機驅(qū)散了幾分。

等到暖棚采摘結(jié)束，每家都心滿意足地提著一籃子鮮靈水嫩的蔬菜，在院門口向呂辰作別。

看著陳得雪領(lǐng)著那幾戶人，在小王的陪同下消失在胡同口，呂辰長長舒了一口氣。